我和哥哥为二伯的守孝期满,哥哥迁补为郎中令。扶苏也呈递了文书,纳我为侧妃。
虽然不需六礼,但好歹要回宫才能正式操办。
虽然出了这样的事,但原定的出巡计划还是要完成,车驾在半个月后抵达琅琊。
琅琊是一个有很多回忆的地方。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实在让人感慨。更让我感慨的是我竟然收到了一份来自故人的贺礼。
“这是孙公子东渡以前预备下的,说如果有一天,风少主要成婚了,就送给您这份贺礼。”
我打开木匣,里面只有一卷竹简和另一个木匣。
“当你看到这封信,我首先要祝福你。因为我相信以你的性情和智慧,绝不会委屈了自己。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一定是合乎理性或者内心的。我相信你和未来的丈夫,能够度过相当长的一段幸福时光。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因为我相信你对君房的感情不会因为外因动摇,即便我看到了你寄来的一行手书,我也依然坚信着。
因为你对君房说过,如果要做一件事,就不能有愧疚,不然模棱两可的,事情也做不好,也不开心。
所以我想在这个时候让你看到这封信是恰当的,只要你因此可以心无挂碍地走进一段新的感情。
那一天君房没有去赴约,是因为前一晚发生了一个意外,这也带来了一些后续的烦恼。但这一切都会被留在我们看到的第一个岛屿。
风姑娘和君房,都是一直前进着的人,纵然不能结为夫妻,亦是知己。
可惜世事沧桑,人心复杂,终至分离。还请风姑娘万勿伤感。”
落款是“愚兄仲远敬上 壬午年十月”
旁边还有一个匣子,我知道里面盛的应该就是徐芾的书信了。我平息了一下心情,慢慢打开书信。
“巨轮很快就要启航,但我希望这不是离别,而是开始。
墨家的思想,不会被任何一个君主所接受,我们不适合战国,也不适合任何一个朝代。留在中原的墨家,会继续实践兼爱非攻的教义,但他们终究敌不过历史的潮流。
寻找一片避秦之地,给墨家以新的生命,是隐灵教的使命;寻找先圣邹衍所说的瀛海九洲,证明阴阳家的教义,是我的梦想。
就像你能够把对风家的使命,作为自己的梦想。你是我见过真正坚韧的人,所以我相信,你的伟大会超越对错。
你曾经是我向仇恨妥协的支点,现在又成为了我远航的灯塔,也许我这一生都注定追随着你,但我也同时感谢你,因为你,我愿意成为另一颗星辰。
我把你的话当作祝愿,希望有一天,真的能够东方日升,西方月恒。乱世纷纷,我们终将拥有和平兼爱的家园;而举国巍巍,也终将成为你所希望的乱世。
那么不复相望的意思,又是什么呢,是如鱼在水,相忘江湖,亦或是,期待我们再次相见。
我说过,只要你希望,我就一定会回来。所以,请暂时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我把信收好,封存了木匣。这两封信,确实让我从心底里长舒了一口气。
我见过的人里,有两人最好。一个是扶苏,一个是子房。扶苏仁心普照,子房元机孤映。但他们俩一个王孙一个贵胄,一个受天下臣民的奉养,一个受五代相门的教化。
跟他们相比,徐芾也许在处事上不够磊落,也不够大气,不够自信,甚至不够独立。
但我又怎么忍心苛责他呢?
那样一个人,即便幼时灭门,即便颠沛流离,即便命运捉弄,也会独自忍下所有的汹涌,去悟出一个更高的境界。
我愿意等这个人。我们心里都非常清楚,到秦朝灭亡的时候,就算扶苏没有死,我也会和离。但我就是怕等不到那一天。
可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们是否可以一起,归隐于林泉之间,偶尔乘着船,穿过裨海,去看看那梦中的乐土。
那就算做一个约定吧。虽然没有任何一只信鸽能够穿越大海,到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把我的回信交给徐芾。但我想,精卫鸟一定可以。
我怕竹简沉重,难以久飞;又怕绢帛沾水,损褪字迹。于是只字未回,只在精卫鸟的爪上系了一个无缝的锦囊。
锦囊里是金灯花的花和叶子。
世人都说,琅琊草最厌别离,金灯花却是无情无义的。花落生叶,叶落开花,花叶永不相见,难怪叫做无义草。
可就算天意弄人,只要有心,也一样能使花叶相见。
在此之前,我会好好地度过花季,等待着,或者说——促成着冬天的来临。
有项氏一族的回归和鼎力支持,楚系势力就基本稳住了。
陛下在清灭秽人部落,我在清洗二伯留下的旧属,这起事变总算以我们这边的全面胜利而告终,风家的权力也全部收拢了回来。
对郑妃和扶苏的弹劾终究因为没有实证而未予追究,但经此一事,还是会受到打击。
这样一来,二公子因为联姻所受的怀疑,和长公子因为刺杀所受的怀疑,两两相抵,秦宫就再次平衡了。
宫妃们随意争宠,但没有人能到达后位;皇子们随意争权,但没有人能到达储位。
这是我入宫的第四年,全国的情报在我面前一览无余,后宫无主,储位空悬,钱价在朝廷看不见的地方开始飞涨,阴阳家协理宗庙,楚系势力则适时地引导朝廷舆论。父亲和哥哥进驻朝堂,杀手和女闾的调度主要交给四叔四婶,一部分女闾北上,一部分财富南移。
“少主,这回可以放手大干了。”一个和我比较熟的首领来送情报的时候说。
“你觉得这些手笔不够大?还是杀掉个把皇子手笔就够大了?”
他慌忙道:“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去年耽搁了一些进度,也许趁此机会可以加紧补回来。”
“我倒是觉得这段时间太冒进了,就是因为两年把后宫打得七零八落,才平白叫陛下疑心。风家干了什么、要干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要是真让人翻个底朝天,株连十族都是轻的。先压一年,稳一年。大家把朝堂的水摸透了,钱价的事情一旦捅出来,朝廷必定震动,会扯出来一大片人,所以在这之前,风家决不能冒尖,只要能熬过审查,那么多空缺,还不是随便安插。”
“少主考虑长远,确实是属下冒进了。”
我左肩的箭伤果然落了疤,我让人把金灯花的图样纹上去,一来是遮盖疤痕,二来,也是以这种形式,达成和徐芾之间隐秘的约定。
从心理上,我的忠诚只能给予风家;从道义上,我又是我夫君的附庸。但我还是想为徐芾保留少之又少的一点。
扶苏的正妻是大将军王翦的孙女,侧妃是丞相李斯的女儿,我作为九卿之妹,位次仅在她两人之下。同时我也是扶苏唯一亲自求娶的,众人都高看我一眼。
但我并不争权,所有事务都交给两位原配夫人,我自己仍然过着以前在书房的生活,甚至抽空学习了女工和厨艺,颇有贤淑勤恳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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