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41岁的陈凯歌导演拍摄了《霸王别姬》。此片一出，天下无双。观众庆幸的以为，这是中国电影的崛起，没想到，它却成为了中国电影的巅峰。
霸王别姬，程蝶衣给段小楼上妆
正如一千个观众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不同的观众眼中所见的《霸王别姬》也不尽相同。有的人从中看见了至死不渝的爱情，有的人看见一个时代的变革、有的人看见一个真正艺术家为了艺术不疯魔不成活的状态。
而我，作为一个普通观众，我看见风华绝代的程蝶衣，扮演着一个入骨入血的虞姬，不曾想自己遇到的是假霸王，经历一生动荡，几十年戏海浮沉，最后横剑自刎，空留京戏余音绕梁，空留观众眼噙珠泪的凭吊。
是啊，故事的结局里，虞姬死了，程蝶衣死了，张国荣先生也死了。戏里戏外，真真假假，有谁又分得清呢。眼看国产电影保护月就要到了，在这之前，我们好好聊一聊这部迄今为止无法超越的经典《霸王别姬》。
风华绝大，用在程蝶衣身上，并不为过
1924年，尚是北洋军阀的天下。6岁的小豆子，被青楼里卖笑为生的母亲带人梨园拜师学艺。为了顺利吃到梨园这口饭，母亲艳红一刀砍下小豆子的六指，然后匆忙离去。
从此，开启了小豆子悲惨而又辉煌的一生。当年的梨园，并不像如今的娱乐圈。这口饭，是用血佐料、用泪来煮的。梨园的班主教育之严苛，动不动就是鞭子招呼，师兄弟里不乏被打的要逃跑的、要自杀的、要上吊的，小豆子也不能从这场宿命里挣脱。好在同门师兄小石头对小豆子照顾有加，两个人就在班主的鞭子的摧残下，血淋淋的长大了。
我本是男儿郎啊，又不是女娇娥
长大的小豆子善演女旦，一个虞姬在他的表演下宛如复生，眼波流转处千娇百媚。前朝太监张公公看上了小豆子，掳走亵玩强暴。小豆子被迫长大成人。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凄清之夜，少年的小豆子强忍眼泪，救下了路边的弃婴，取名小四，带回戏班。
时间转瞬，来到抗日战争时期，小豆子长成京城名角程蝶衣，小石头变成了段小楼。两人同台的《霸王别姬》名动京城，一时风头无两，程蝶衣演的虞姬更是让人如痴如醉，成为绝世名伶。而在一次又一次眼波流转处，程蝶衣看着师兄段小楼的神情里，更是多了异样的情愫。
天潢贵胄袁四爷，将程蝶衣引为毕生知己，以宝刀凤翎赠美人，只愿做这风华绝代的程蝶衣的裙下之臣。而向往俗世生活的段小楼，却在一场戏谑中，娶了风月女子菊仙为妻。抗战期间，直肠子的段小楼得罪了日本人，程蝶衣为日本人表演，换取了他的自由。可是此举并没有换得师兄的感激，段小楼一阵唾弃，与之绝交。
青楼女子，也有风骨！
这一边，段小楼与菊仙，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一边，程蝶衣在袁四爷府邸，万念俱灰，抽大烟。
赶走了日本人，迎来了解放战争，程蝶衣因为给日本人唱过戏，站在了被告席，只需要他做伪证，即可以安然脱身，但是一生忠于艺术的程蝶衣拒绝了，袁四爷力保，救下蝶衣。班主猝死戏班，促成蝶衣小楼再次同台，很快，他们演戏的对象，换成了共产党解放军。
很快，那一场席卷全国的大运动来了。那些被冲昏了头脑的年轻暴民，口口声声痛恨日本人，却做出了比日本人更加残酷的暴行。年轻的小四不去专研如何提升自己的技艺，反而将自己的养父和师伯送向了不归路。
谁成料，最后是自己的养子把他送到这条路上呢
在这批年轻人的镇压之下，段小楼和程蝶衣低下了高昂的头颅，互相责难，而菊仙不忍被辱悬梁自尽。
文革过后十几年，劫后余生的段小楼程蝶衣首次同台，在舞台的余光中间，程蝶衣拔剑自刎，结束了他这璀璨夺目又血泪交横的一生。
一个明珠陨落了。
京戏一代宗师走了。
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为戏活着的人，也死了。
绝世名伶
可能有的人并不知道，在李碧华的原著中，程蝶衣最后自刎，却不成功，最后依然在创伤中度过了自己的下半生。相比之下，电影的结局已经算好，程蝶衣至少做到了终身不负自己的深情、终身不负自己热爱的事业。
程蝶衣的成功与失败
当年的名角，地位怕是比如今的影帝影后更高。程蝶衣靠着自己精湛的表演，从万千戏子中走上绝世名伶的地位，半个京城的人都为之痴狂；政局动荡中，无论是什么民族，什么立场，日本人、解放军、执政党，都对他尊重有加、认可有加。这种超越国别和仇恨的成就，放眼当今天下，无人能及。这一点，是他作为一个京剧艺术家的成就。
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程蝶衣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将自己的魂魄融入虞姬这个角色里，可是对面的段小楼，只是一个追求俗世幸福的男人。真虞姬遇上了假霸王，半生痴情误终生。段小楼对他，有师兄弟的情分，有同袍的情分，有朋友的义气，独独没有爱情。
程蝶衣说：说好了一辈子，差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可是事实上呢？刚好相反的，他连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得到过，何谈一辈子？！
他连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得到过
虞姬？程蝶衣？张国荣？不同名字下同样的悲剧。
公元前202年，西楚霸王项羽被困垓下，虞姬项羽在帐中饮酒，项羽于万般悲伤中唱出《垓下歌》，虞姬听闻，泪不忍落，和垓下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唱罢，横剑自刎乌江岸。
文革结束后11年，程蝶衣与段小楼最后相见，走台完毕，程蝶衣拔出段小楼腰间宝剑，自刎于舞台边上，随着段小楼一句不成声的“小豆子”，程蝶衣英魂归塚，结束他这灿若明霞却始终求而不得的一生。
2003年4月1日，张国荣先生于香港跳楼身亡，终年46岁。46岁的张国荣是香港影视史上成就斐然的巨星，他于1977年出道，被CNN评为全球最有影响力的25位亚洲影星之一。我们这个年代的人，很少有不知道张国荣的，他这短暂的一生中，为后世留下数十部影视作品，同时还有上百首音乐作品。
可是唯有《霸王别姬》，成为他一生的映照。
张国荣先生遗照
张国荣先生逝世已14年有余，年年忌日，歌迷影迷依然自发追悼，他这一生，和程蝶衣何其相似。把人生活成了戏，又把戏演成了人生。呜呼，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冯至先生的第九首十四行诗《给一个战士》中，这样写道——
你在战场上，象不朽的英雄
在另一个世界永向苍穹，
归终成为一只断线的纸鸢：
但是这个命运你不要埋怨，
你超越了他们，他们已不能
维系住你的向上，你的旷远。
从虞姬到程蝶衣，再到张国荣先生，他们的一生都是都是命运的摆落中，于盛世之年，走向终点。然而虽然生而无从着力，可是一生的履历，却永远闪烁着人性不灭的辉光，并因此旷远而不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