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病重的那些天，公司还没有放假，每天下班的路上她在电话里有气无力的回复我，又去医院输了液体或者在家，刚吃过饭在吸氧。我听着她的喘息就觉得少和她说几句话是不是会好点？所以每次给她的电话，通话时长都在1-3分钟之间，有时候甚至只有几十秒。我总觉得，回家就可以见到她，见面她就会好起来来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常常梦见她，梦里她总是一个神清气爽的小老太太，穿着一身暗红的中山袄褂子，身体康健，走路轻快。
小时候
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床脚边躺着，后背靠了摞起来的几床大被子，手上插着针头或者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天气好的时候房间的门开着，我扶她坐起来一点，给她揉揉背和她家长里短的聊会天，她一遍咕囔着难受，想快点死之类的话，一边嘱咐我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感冒，不要生病......真正见她，没想到比见不到她更让人难过一些，泪水不停的流下来，我自己抽纸，她用她干巴的手也拿了纸使出一点力气抬起胳膊来递给我。是的，生病很苦。药苦，身体不舒服也苦。
年假只有十天，走的那天陪了她两个小时，也是呆的最久的一次。她带着氧气面罩，断断续续的说“我走了你就不来了吧？好好上班。你到了还是给我来个电话.......”我哽咽着回她“我知道，奶奶。”
这是家里的习惯，出门前告别，到达回复报平安。
奶奶走了，回不回家，我还不知道。也许会回来吧，我想。但是我又不敢确定的告诉她。因为我不太能拿得准虽然跟了三年的老板，这种时候会不会好说话，前前后后这个事情要办多久我心里也没有底......我握着她的手沉默了很久，她也没有强求，囔囔的说“去吧......”
下午的火车票，第二天中午到达重庆。我打电话的时候没有人接，妹妹微信留言：到了吗？奶奶早上走了。我问“几点？”她回“五点多”。
那一刻，我哇哇大哭。手足无措的那种，我不知道该去找点什么抱着，还是该去把什么东西砸了会好受。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的痛，有点上不来气......
谁都没有请示，我又买票回了家。进门，家里一片宁静，大门口堆满了亲戚们和叔叔的朋友们吊唁送来的花花绿绿的白圈。左右两边都粘了对联，就是写一些赞美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太太的语句。奶奶的棺椁被放置在正对大门的屋子里，门没有关，门口挂了半块黑色的布，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白色的“奠”字。照片摆在门口的香桌上，我想那大概是奶奶至少十年前的照片罢，头发还是黑色的，她的脸上还有肉，但没有笑容，看起来内敛而又和善。我跪在她照片面前，一边烧纸，一边流眼泪，这一次再也不用擦了。
老家的丧事要处理五天，前三天基本都是亲戚朋友们来吊唁烧纸，第四天晚上举行一些仪式，一帮道士们吹吹打打，悲伤的氛围被带到了高潮，家人们陷入了回忆奶奶的悲思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场景。大家不约而同，可以看得出来的悲痛。第五天清晨下葬。
天气开始好转起来了，所走到之处脑子里都会想起她的种种身影和声音，还有对我的嘱咐，嗓子眼被堵到吸不进去这渐暖的空气。一阵又一阵的哽噎，眼睛肿的已经看不到人群里的善意。
大人们进进出出的准备各种东西，或是按道士要求参加拜礼，小孩子是可有可无的，尤其女孩子。我只顾低头烧纸，一盆一盆的纸灰满了，盆顶飞起来，打个转又落下去。
下葬的事情一结束，大概上午十点多，大人们一哄而散了，各家的孩子也跟着回家了。奶奶的印记没有了，她和红色的棺椁一起被埋进2月微凉的土里，用过的东西和那些花花绿绿的圈都在坟前被烧掉了。我看着自己烧纸被熏黄的手指和指甲盖，泪水又一波湿了眼眶。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走的时候从家里带了一些奠礼上用过的馒头，放了一个月舍不得吃。每天打开冰箱我就会想到那场葬礼，和我已经变得冰冷的奶奶。
知道奶奶要去世以后，我特别怕有一天不记得她，每次梦到她我都要强迫自己醒来坐一会，回忆一下：她说了什么话，想对我表达什么，精神怎么样......可是自从葬礼以后，我很少梦到她了。
奶奶的电话号码自此成了一个没有人接听的号码，我再也没有打过。据说后来手机是爷爷在用，我想到曾经那个连电话都不会接的爷爷，现在拿着手机落寞的样子。
叔叔们安慰我说，奶奶是生病去世的，没什么遗憾，死去对她来讲反而是解脱，想开点，人总会有这一步的。我很难过，就是难过，嗓子眼塞了塑料纸一样，卡不出来。
奶奶走后，爷爷一个人守着屋子，花花草草肆意的在院子的边边角角疯狂蔓延开来。菜地的蔬菜们显得寂寞、冷清，根茎矮小，叶子发黄。爷爷也开始脆弱起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叔叔们轮流带着他去医院检查或者输液。临走的时候我去和他告别，他颤巍着送我到门口，竟然湿了眼眶。我抱着他薄弱的肩膀也抽泣起来，离家在外，不能在膝前尽孝，也只能留一句“爷爷，你保重身体”。
后来清明节、端午节都回了家，可是我都没有去奶奶的坟前看过她。至今，我每想到“奶奶”这两个字或者是看到和她一样颤颤巍巍的老人，心里都觉得堵得慌。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奶奶，奶奶”，可是我却再也抱不到她了。
我很想念她，每当我想家的时候，肚子饿的时候，遇到困难的时候，挫败的时候，望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的时候......
陪伴是最深的爱
【太难过，这篇文章写了几个月，每码一个字都要流下泪来。今天终于结尾，让奶奶刻在记忆里，让这难过停留在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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