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芦花会唱歌(3)(之 偷割芦柴)

作者: 所谓伊人J | 来源:发表于2021-09-10 10:39 被阅读0次

母亲去世后,94岁的父亲已记不得很多事情,只要跟我念叨母亲,反反复复就这几句话:你妈跟着我一辈子,没有过过多少好日子,那个时候,老跟李英、赵秀几个人去偷柴,穷啊,不偷没办法。

我们那个村庄,地势低洼,外地人称呼为“荡里”,周围河网交织,河水充沛。

芦苇荡环绕,芦苇绵密茂盛,连成波涛起伏的海,芦花翩翩起舞,追着白云一起飞,洒落在村庄的旮旮旯旯。

那会儿,芦苇荡属于集体所有,有专人看护。

母亲和同村妇女,经常在月黑风高、大雨倾盆的夜晚,溜出去偷割芦苇。

遇到家里几天揭不开锅的光景,她们巴不得天天刮大风下大雨。

长大后,读到“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这句诗,才更深地理解母亲当年的艰难。

因为天气越恶劣,看守芦苇荡的人越会放松警惕,越是偷柴的好时机。

机不可失,母亲裹着塑料薄膜,先是敲开李英的门,然后两人一起敲开赵秀的门……人太少不壮胆,人太多动静大,四五个刚刚好,各自撑着木船,顶风冒雨,悄无声息地向芦苇荡滑行。

把船系牢在滩涂边,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镰刀,憋着的一股劲全用来割芦苇,连大气也不舍得喘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倒伏的芦苇越堆越多……一人低声说了句“差不多了”,其余心领神会,即刻把镰刀别在腰后,开始急速捆柴,再往自家船上一捆一捆地搬,码好压实后,解绳挥篙,急如星火地往家撑。

来回三四十里的水路,把柴捆搬进锅屋并用油布盖上后,天色已微微发白,母亲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一身水淋淋的衣服换下来。

不管晴天,还是雨天,倘若运气不好,被看柴人逮个正着,不但柴捆被没收,还要被拉去游街示众。

有一次,十几个民兵从身后包抄过去,手脚麻利的妇女,丢下柴捆,拼了命地挥舞镰刀,得以逃脱,体单力薄的叶兰,只有束手就擒。

叶兰因为中农成分,从教师岗位被赶了下来,又做出薅集体羊毛的事,自然被当作批斗的重点对象。

母亲带着几个出生好的妇女,跑到台上,撒泼打滚,肆意叫骂,大队干部被闹得头疼,只好放了叶兰。

当天夜里,母亲悄悄给叶兰送去两捆芦苇和菖蒲,她的男人正病得奄奄一息。

叶兰后来去了大城市,再来荡里,几次看望母亲。

还有一回,母亲发烧头疼,半夜里兰花妈来敲门,说看守芦柴的队长去外地奔丧,其他几个人聚在一起喝得烂醉如泥。

机会难得,母亲硬着头皮爬起来。

母亲撑着船,先想去荡里喊父亲一起偷柴,父亲在荡里放鸭,正常吃在鸭圈住在鸭圈。

哪知道,母亲在从船上下来,往鸭圈走去时,一下子跌倒在地。

母亲叫喊父亲,可是,风吹芦苇,推着波浪和虫鸣翻滚,淹没了母亲微弱的声音。

熟睡的父亲半夜起来看鸭子,才发现母亲昏睡在鸭圈外的篱笆旁,全身凉得像一块冰。

父亲把母亲送回家,母亲舍不得去医院,捧着姜茶一通猛喝,捂紧被子发汗。

母亲在床上躺了四天,热度才完全褪去。

一家老小都后怕,倘若不是鸭子呱呱的叫声把父亲吵醒,母亲在潮湿的洼地躺一夜,后果不堪设想。

芦苇的用途真是多。

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芦柴和泥,垒墙,盖顶,砌成草房子。

其次,就是打柴帘、织席子、编蒲包,既可以家用,又可以换来油盐酱醋茶。

芦柴和蒲苇用剩的下脚料,才舍得用来生火做饭,做草鞋,混搭篱笆和蔬菜架。

随着生活条件的好转,一度被当作宝物的芦苇,如今被村人弃置不顾。

提及过往,年近70的大哥,时常忍不住感叹:

越是泼风泼雨,越往芦苇荡里跑,民兵追着屁股撵  ,跌打滚爬,被水浸泡,被芦柴戳破,被刀割伤,母亲为偷柴吃了多少苦?那时,生产队的妇女十有九偷,一家老小十多口要吃要喝,不偷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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