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

        我是一名巫女啊，我的颅海共鸣起龙驾的咳喘，我的假胸垫旋舞着我之外的舞，舞姿詈骂九十七块洲渚，舞姿淌入种种的情棺，舞姿为何响震云霄，呐喊为何缄默展袖？巨鹿为何潜水兴澜，鼋鮆为何骋林悲号？为何为颠覆着的人事，为何不醒着的信众？

        我何？宜修姣容，娴静笼月色是我。跌入冥坛，獠牙返照星河是我。我持斧头架在我媒人的喉梗，嘶索我要的生涯。

        我要那各色的各年生的，草本的非草本的植物，植物的非植物的，有家眷的家眷离散的一切植物，重组一个我，芘荔女萝是灵动的我，椒兰芙蓉是醒与梦，善与恶吹熄的我，㰋蒇是倏忽改变颜色的我荪壁，莘夷是前世的我，自杀未竟的我。

        我把四季的谎点燃，把成泥的落叶嵌回那年的眉间。夏，你径滚走，带回你那冰屋的淫想。春，你径滚走，把新生命的讶叹塞回它们必死的命运中去。冬，你径滚走，叫你的风湿病领取你眼角的荒芜。秋，你坐下来喝杯清茶吧。

   

巫女 巫女

  我狰飞，撞屋梁。我狞飞，撞屋梁。我留连我死得正酣畅的贞操，撞屋梁。我徊不下夜夜的梦后，撞屋梁。我旁看屋梁的死色，的埋藏了圣宫的旧址。圣宫里的群山，圣宫里的剑气刀气斧气戟气火药嘶鸣

        安康？我的诅语实则。赞歌？我的骈讽实则。浴盆装不下我的灵屑，我唾弃我的芬芳。我们来自一个腥恶的单体，发展成腥网下的物件。有些腥他们习惯了，麻木了，就唤它们作香。巫女还记得那古老的厌恶！

      我将谜底烙印进舞姿，我将日月烙印进舞姿，我将寰宇烙印进舞姿，我将云图烙印进舞姿，我将念去去不去夜的失眠烙印进舞姿。三闾大夫来探望我了，他来修改我了。他来阔论他殉道的宏图，他气死我们山阴处的一切花朵如败烬，他把我做法时的奸笑夺去下酒，他舍下人间的顺从失望反讽狂狷放逐自卑孤傲欢欣开朗矫作，我要这一切的情绪，回到各自的驱主，要一切的情绪，扫走天顶的冷团，去充斥一切晴日的阳光之纹，去充斥一切晴夜的星光之纹，去激活霾中的一切戾气，孤坟中无萤虫可傍的岁月。去虚拟，去虚拟中拟合一道绳索，重新扎束这苍老的星球，重新拆组一切生灵的四维。我说松风，忘记归程，我是巫女。我说万瀑，停喧塞咽，我是巫女。我说老树单腿峙立，不准哭喊，我是巫女。我说这些流矢，从各自射伤的苍狼体内再次启程，去赐死那陡峭黄昏的背影。

     

巫女

  降夜后，我就是巫女啊。我脊背上背着的强大载体啊，把我骨骼揉搓。我弥天的香气把我的神弦信拨。我的言外之意把我的喉舌燎灼。我旋舞，在我遗忘的仪式里。我旋舞，在我灵魂的断肢内。我旋舞，在我心中花园的的失火中。我旋舞，在我内脏争论的失败后。你要我假装丰肥要我作愚钝。你要我调整畸形的星宿要我引爆自由。你要我玩弄我要我乱蹦要我狂奔要我披发垂膝要我不出人声要我做出不舍得动静要我把梦境解剖要我愚弄蝙蝠。美丽的时光剥光我的衣裳。我的情郎，山间酸痛，水边颓唐。我的乳房安静地躺。我周身的毛囊湿红了它们的眼眶。他的侧脸模糊，他的灵府里所有的痛觉逃逸。来追逐我了，来合围我了，来成为我了。他没说过等待谁，告诉我如何更加洞朗？

        我的裸舞便是流淌便是喷薄便是埋葬了，埋葬死的灵魂，埋葬鲜活的信仰。我的佩剑锋利，斩向一切价值，玉的价值，神的价值宇宙的价值未来的价值兰草的价值群众的价值价值的价值天狗的价值。一切神明，以我的身份存在的，都滚出去吧:东皇太一何其卑微离开我们。云中君何其卑微离开我们。湘君湘夫人离开我们。山鬼请坐下陪我喝杯清茶。大司命少司命何其卑微离开我们。东君何其卑微，扛着你光明的旌旗离开我们。河伯何其卑微离开我们

     

巫女

天上不是他们光鲜的来路。你们看我引他们。从泥土中出来，遍体蚯蚓的排泄物，从佳肴的玉盘中出来，放展身躯才被你们摩拜，从时间的废墟中出来从时间的笑纹中出来从时间的垃圾中剥开出来从时间死去的盆栽中出来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悻悻逃出来。从你们，我的群众啊，里出来。从你们的脑筋中出来，从你们的瞌睡中出来，从你们的心灵中出来。教你们下跪的挺起身，念祷的封上嘴，仰望着的从新颔首叹息。从你们的孩子眼中，盯出永恒的星火。

        我要亲手摔碎乱耳的鼓竽，敲响仙人的桡骨敲醒遍世的光芒。我要那些神明舐我肩，舔我膝，礼赞我耳后的霞彩。我要刓下那祭宴上座最珍奇的一块肉。帮它夺回刚刚失去的三滴血液。然后告诉在场的一切牺牲，它们森林的本质，它们野畜的本质，它们造物的尊威。它们不是头颅，不是薪柴，不是流干的沸血。它们是我狂舞的成分，是赋予神明生命的精神砖瓦。

        而你们，亲爱的信众，此去愿你们听到神明在你们内心的声音，各自奔寻自己的灵命去，莫要再向我组成“你们”了。我也要去长睡，我的幻无法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