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

写信

“把新地址发我，写了几行字想寄给你。”

熟悉的信息发过来，带着满屏的温度。我们有一年多没写信了吧？在网络通信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留恋着这种古老而文艺的方式，很庆幸，我们执着于做这个快餐时代的“奇葩”。

写下这篇文章的时候，我认真算了一下日子，已经八年了。不怕你笑话，在此之前我从未认真算过一起走过的日子，有什么意义呢，反正还要一起走很久，就像还在高中时代一样，我们一起在操场散步，一起在宿舍泡面，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小吃店吃炒饭炒面。

尽管我们已经分开了七年。

上次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感冒了，我这个傻瓜，直到快挂电话才知道千里之外的你一个人刚刚哭完。可你从来不要人安慰，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默默听着你强装云淡风轻的话，就像你从前每次挂着泪说没事一样。

你这个女孩，总是坚强得让人心疼，可你偏偏还不让人心疼，所以这话我是从不敢写在信上的。从前是，现在也是。这么多年，高考失利、远嫁他乡、心力交瘁，对你来说，从来没有什么囿于厨房与爱，却常困于琐碎、承担与痛苦。或者说，连厨房与爱，都是奢侈。

尽管如此，你需要的从来只有倾听和相信，连鼓励都不需要，仿佛只要打开一个细小的出口，你就能不药而愈。明明那么瘦弱的你，却如此要强。

你说你时常怀念高考那年，我何尝不知，我们怀念的从来不是无数个挑灯夜战，不是奋笔疾书，不是琅琅书声，更不是一道道繁琐的几何题，而是我们在快要扛不住压力时互相鼓励的纸条，是你好几个夜晚在宿舍不停的呓语，是我们高考早上因为怕晕车一起选择三四公里的步行之路，是我们谈过的理想、追过的剧、听过的歌。

说来可能很多人不信，我们是近在咫尺的同桌，却喜欢不厌其烦地传纸条，就跟现在的我们依然喜欢写信一样。文字，远比欲言又止自由和有力，也比脱口而出更坚韧和温暖。细水流长，人们常常会低估一个时代的情怀和岁月的力量。

当然，你传给我的纸条居多，你一定想不到，我一直保留到现在，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最近收拾东西时才发现，这些不到3寸的小纸条密密地夹满了高中笔记本。

见字如晤。偶尔与你闹别扭的样子，你倔强的样子，你看我难过又满脸愧疚、满含眼泪的样子便立刻浮现在眼前。仿佛挪开凳子，站起身，一抬头便能看见你还在站在洒满阳光的教室门口，一次次喊着我的名字，等着我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窗外学校的广播里还放着周杰伦的《稻香》《夜曲》和《听妈妈的话》，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循环，唱着我们一点点流逝的高中时代。

“fe，冰心，小猴子……草原，西欧，东北……”很多个夜晚，你喃喃的呓语在宿舍回荡，怎么都叫不醒。善良如你，那些地方是我们每个人想去的地方，你把它们装进了你的梦里，小心收着。后来我一个人去草原的时候，总会想着若我们同行你该欢呼雀跃的样子。你曾说，让我替你去看那些念念不忘的地方，我怎么不知道，高考、爱情、结婚、生子这么多年的坎坷和跌跘，接连不断的失去，让筋疲力尽的你早没了看风景的心。酸甜苦辣已经尝够，诗和远方并不能为你的生活添些清甜。

可是，你说：“这么多年，我从未放弃写日记。”我相信那些日志里，还跃动着希望的火苗，亮着不熄的微光，关于过去，关于现在，也关于未来。你还说过，你最喜欢路边的小草，平凡而坚韧，让人觉得人事如此渺小。通透如你，我从来不担心你会放弃，会垮下。就像你写给我的每封信，平淡的语气，平静的叙述，仿佛经历无数磨难的你，不过一场梦、一部戏的旁观者，等梦醒戏终，便天亮日暖，风停雨住。

野夫说：“本质上我们都活在各自的命途中，谁也不能彻底拯救谁。”哪怕这是残酷的事实，我依然担心你这棵性格分明、不信命运的小草有一天倔强到不愿向任何人倾诉，不再相信和接受爱，不再感知温暖和陪伴。毕竟，曾经明媚如你。毕竟，生活从不慷慨。

只愿你无须坚强，而非百炼成钢。

“嗯，我正好也想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