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 好朋友②

《阅微》| 好朋友②

纪晓岚家有个老仆人叫施祥。

施祥年龄和纪晓岚的父亲一样大，很小的时候就来到纪家。施祥大字不识一个，小的时候陪着纪晓岚的父亲读书，也会跟着哼《千字文》。但是打开《千字文》给他看，却一个也不认得。不过施祥并不在乎这个。他的任务是陪好主人。纪晓岚出生之后，他还要带好小纪。

小纪记得一件事。有一次元宵灯会，那时候他只有12岁。晚上施祥陪着出去看灯展，小纪缠着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回来。结果施祥就和老夫人说，小纪花了一些钱买这些东西，这不算什么呀，但是明天他就要到学堂去读书了，他到底是读书呢，还是要继续玩这些东西呢。老夫人说，哎呀，那当然是要读书呢，这样吧，就把这些好玩的东西先给锁起来再说。小纪当时肯定是有些伤心的，但是后来回想起来，他很感谢这个忠心的老仆人。

有一天晚上，施祥骑马去张白县。一路蹄声滴答，听起来挺畅快。突然，一把细沙甩来，马儿嘶鸣起来，差点把施祥撂到地上。施祥环顾四周，这深更半夜的，没看到什么人影，肯定也不是什么小孩在玩，施祥就认定这可是小鬼来了。他大喝一声：我又没有到你们的墓地，你们想干什么？

这时候隐隐绰绰的就都来了。群鬼们都毫不在乎地说，我们玩我们的，关你什么事？施祥一个激动，跳下马来，拎着马鞭说，不讲理是吧，要不我们就干一架！拿着马鞭就扫那些影子。这些影子，嘻嘻哈哈，时而扑来，时而飘走；时而拽他一下，时而踢马的屁股。施祥手忙脚乱，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打不着。眼看着气喘吁吁，支撑不住了。

正在着急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跑来一个鬼，边跑边大声吼：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我的老朋友，你们别乱来，快滚蛋！群鬼们似手也怕它，就四散逃开了。

施祥拍马就跑，也来不及问这老友是哪个。第二天惊魂已定的施祥，专门带了酒水到昨天晚上的地方去祭奠。口里喃喃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什么响应。

大字不识的施祥，他的朋友不过也就是一些仆人、佣人，养鸡杀狗的屠夫之类的。没想到九泉之下的这份感情，也还是谁都比不上呢。

《阅微》| 好朋友②

[原文]

    老仆施祥，尝乘马夜行至张白。四野空旷，黑暗中有数人掷沙泥，马惊嘶不进。祥知是鬼。叱之曰：“我不至尔墟墓间，何为犯我？”群鬼揶揄曰：“自作剧耳，谁与尔论理。”祥怒曰：“既不论理，是寻斗也。”即下马，以鞭横击之。喧哄良久，力且不敌；马又跳踉掣其肘。意方窘急，忽遥见一鬼狂奔来，厉声呼曰：“此吾好友，尔等毋造次！”群鬼遂散。祥上马驰归，亦不及问其为谁。次日，携酒于昨处奠之，祈示灵响，寂然不应矣。祥之所友，不过厮养屠沽耳，而九泉之下，故人之情乃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