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无度不丈夫
“现在还想继续读书么？”我问韩少川。
他摇了摇头：“我不在行。就是有时候会想。觉得自己在这点上挺对不住老爸的。”
“凡事莫强求吧。”我说。
“嗯，爸也这么说。他倒是不强求我做什么。但是反倒因为这样，我才想做到让他高兴。”韩少川说。
我和他碰了一下杯：“我能理解。”
“其实这就跟上学一样。好的老师会让你感觉学得不好是对不起她。”我说。
“嗯。”韩少川点点头：“很多父母都希望自己孩子怎样怎样，我爸从不那么强调。”他说：“我算幸运的。”
“呵……这就是中国绝大多数父母的一个误区。他们总认为孩子是专属于他们的，把自己的期望堆到孩子身上，完全忘记了孩子本身是个独立的生命。”我说。
韩少川奇怪的望了我一眼：“你够深刻的！了不起！”
“呵呵，还好啦！”我被夸奖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有想法，怪不得刘叔看重你。”
“哪里……”我谦虚。
“你父母呢？对你什么要求？”韩少川问。
“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希望我好呗。”我呵呵的笑：“他们希望我做我喜欢的事。”
“好开明！了不起！”韩少川赞叹。
又喝了一通酒，我们道别。韩少川紧紧地和我握手：“许若寒，你是个非比寻常的人。跟你交朋友很值得，有空一定来找我。”
“周日不就见到了。”我呵呵笑。
“那是刘叔找你，不能算，我找你才算。”他说。
我又笑，跟他挥手道别。
周日上午，韩少川如约来找我。我随他去的路上，心情反而坦然起来：彻底的和过去告别吧！我想。似乎路越走越在时空上接近我的从前，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又一次见到刘叔，他的样子似乎没什么改变，只是人比以前更精瘦了些。我和韩少川站在门口，韩少川打招呼：“刘叔，我们到了。”
刘叔转过头来，随意摆手示意我们对面坐下。韩少川和我并排坐在刘叔对面，刘叔左手边矮凳上坐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年纪和我们相仿，脸庞很是白净，五官端正秀气，体型瘦削，看起来很有些文弱书生的气质。我看他有几分眼熟，似乎有点像小秋，但是我吃不准，印象中小秋没有这么白净，也没这股书卷气，若说是岁月的关系个子长了倒是很平常。我扫了一眼之后没细打量，看向刘叔。那少年从面前的榆木矮桌上翻转过两个倒扣的茶杯，提起托盘内的茶壶，为我们倒上。
刘叔冲我抬了抬下巴，微微笑：“小寒呐，好久没见了。怎么样？”
“托刘叔的福，还好。”
“一年多没见你了，忙什么去啦？”
“学校念书。”我微微笑。
“念书……嘿呀，觉得念书有用吗？”
“还有点用。”
“还有点用……”刘叔重复着我的话。他眼神示意旁边的少年：“这是小秋，跟你们一般大。见过么？见过吧？”
我向旁边看了一眼，小秋眼神里微微笑，有些神道。
“应该吧。”我说。
小秋微微颔首，但是没说话。
“噢……”刘叔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从刚才进门到现在刘叔表现出的态度来看，我觉得他气势比以前弱了很多，似乎少了一种以前的精蓄力量。或许是故意示弱，或许是印象，我依然不敢小看这个人。莫名的觉得两年的时间，刘叔像是老了。我看了一眼小秋，小秋接收到我目光里的疑惑，不落痕迹的极轻微的摇了摇头。我不敢多看，急忙收回目光看向刘叔，仿佛刚才只是让眼睛四周扫了一下。
厅堂用很大的书架和木质屏风隔开了外间和里间，我们现在就是在外间，阳光懒洋洋的照着，但是并不灼热。我似乎闻到一些古旧的书的味道，又似乎夹杂了一些檀香。窗外连翘的枝条恣意的舒展着，有种让人放松的气氛。
“在学校，都读些什么书啊？”刘叔很随意地问我。
我略提了一下课程概要，但刘叔肯定不是想听这些，于是我抓住自己喜欢的最近看的书大谈特谈。说一段我停一停，有些刘叔感兴趣，我就继续说下去。
“嗯……”刘叔对我的回答似乎比较满意。他也说一些近几年的经济形势，说到一项，总要问问我：“知道么？”因为我在学校基本不接触这些，老老实实的一样一样摇头。刘叔见我摇一次头就叹一口气，说到一次做生意，刘叔说：“碰见个生手。本来第二家出价比他低，他又是先找的我。全额付款，一张票据没要。四批货，发了第一批，然后立马走人……货卖两家。”我听得目瞪口呆：“那人家也不找？”
“他上哪找？”刘叔说：“没有票据，找哪个公司？都是跑货的，除了我电话，他还知道我什么？电话还不是我的号。雇的伙计都是当地的，付了钱人家就走了。”
我哑口无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整个人有些愣在那里。
刘叔呵呵的笑：“长见识了吧？无毒不丈夫。”
我不禁脱口而出：“是无度不丈夫。”
刘叔愣了一下，我兀自继续说：“‘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两句本是互文，说的是大丈夫要有度量。是有人以讹传讹才变成了无毒不丈夫。”说完才发觉不知何时起屋内非常安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我有些赧然：“我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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