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我们邂逅千次百次,轮回万次,是否能换得相拥一瞬?——题记
第一次睁开双眼,我看到的是你明亮美丽的眼眸,万千星河都仿佛盛在其中。你带着惊喜,对一旁人道:“院长快看,多可爱的小女孩!”周边是善意的哄笑,伴着新生儿的哭泣。
一会儿,笑声成了慌乱的杂音。“姑娘!……”脚步声错成一团,叫喊刺激了我的耳朵,新生儿于是哭得更大声,甚至带着凄凉的意味。
一双温暖的臂弯轻轻抱住我,是你。
“没事的……你还有姐姐呢……我来做你的姐姐……”
那天,我的母亲去世了。而我刚出生。
……
后来我留在了孤儿院。
你成了我最亲近的人。你总是牵起我的手,又教我识字,领我栽花,伴我游戏。
那时桃花吹拂春风,嫩草轻敲雨点,阳光沾湿云朵,而轮椅推着我,坐在你身上。笑容总是绽开你的面容,而我总是在你身后。
我依稀记得冬日的阳光,夏日的荷盖,秋日的稻禾,总同桃花一起装点我们的花园。花园里清芬的泥土香弥漫了我的成长道路,而你,如那一株兰铃草,铃铛一般响亮地撑起我的童年,又如石榴花,灯笼似的照亮了我的长大。
你是我的姐姐,非亲。
盛夏一日,我推着你在孤儿院的小型图书馆里走。阳光纵横交错在书架之间,书的影同窗外斑驳的树叶相映。
19岁的你抽出一本书,冲我晃了晃:“看过这本吗?”12岁的我摇摇头,好奇问:“这本书怎样?”你眯眯眼笑:“你自己读啊。”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那样热爱读书,还硬拉着我一起读。
回应我疑问的还是那双美丽的眼眸,以及你上扬的嘴角。
“那是第五个季节。”你抬起头看向窗外,“是13月32日,是在天空飞翔的鱼,水中游的鸟。是未知数x。啊,当然也是现实的影子,是我的双腿,是遥远的星河。”
“你真该做一位诗人。”我忍不住道。
你把书塞在我手里,只催促我回去。
我承认,最后一句令我动容了。你多适合做一名诗人,咏叹万物。
是了,我叫遥远,而你叫星河。
晚秋,凉风抚摸着我们的脸庞,在干枯的紫藤萝下。前几日院长找人在这安了一个秋千架,才安好不久,我就急冲冲推着你过来了。我坐在秋千上,你坐在轮椅上,在一旁看着我。
秋千来回荡,云烟上下渺。
那天我不经意问起你名字的由来。“你猜。”你笑——你怎么那么爱笑——说,“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谁?”“白居易的《江楼夕望招客》。”
“想知道你的名字由来吗?”我不禁停下了摇荡的秋千:“是什么?”你伸手指向天空:“看,星河多遥远。”此时天色渐暗,银锻渐显。迢遥光年之外,是我们所看不见的宇宙星海。
秋风再度吹拂发梢,我们望着彼此,眉眼弯起。
大雪纷纷而下,冬日携着冰晶一同到来。室内燃起温暖的火炉,我们全都围在周边,谈笑风生。院长带着我们做游戏,欢笑声四起,我却瞥见你凝视着窗外的雪,不发一言,甚至可以说是凝重了。
顺着你的视线看去,是一棵被雪压折断的枯树,唯有两片干巴巴的叶子在雪堆中露出一角。你出神地看着,忽然发现了我的目光:“阿远。”
“……你看外面做什么。”“那太像我了。”像你?我无法理解。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你招招手让我过来。我走过去了,你的声音低沉,道:“我的腿也是在冬天断的。”我的大脑一时竟未转过弯来。曾经我尝试过问院长关于你的腿,可她从来只是说:“一点意外。记住,别在星河面前问这个问题。”
我听见你说:“我5岁那年冬,一天中午父母带我正游戏,却忘了厨房内煮着的午餐。而煤气出现了问题。”
“我只记得漫天的呛人烟雾和父母紧抱着我冲出大门。可还是来不及,爆炸和火灾一个接一个,全来了。”
你的眉眼依旧温柔,只是在此刻描上一层冷峻和悲哀。多矛盾,可这两种形容词确实可以同时描述你。“……然后我醒了,看到了医生和护士。和我那断了的双腿。我的父母呢,都去天国了。”我只能陪你沉默。
先前,院长找到机会和我说明我的身世。父亲早早因绝症去世,母亲被欠款逼得无处可去,在我将出生时只能来到她小时候待的地方——孤儿院。可没想,生下我后却又走了。
看哪,我们的遭遇多像。
那冬,我们都别哭。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四时依序轮回。我们相处的时光如一片阔大的森林,段段记忆是蝶舞蹁跹。
不幸总是紧紧跟在美好的身后,避无可避。我永远忘不了哪个早春。
“什么?!”院长猛地站起来,语气罕见地带上了慌乱,“医生,她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绝症呢?她平时都没有什么症状啊……不对,好像是……”
命运总是那么不公,让我的生命中出现你,又偏偏让你身患绝症。
那天,医生平静地说,你得了骨癌。
……
“咳咳,阿远。”“怎么了?你要喝水吗?”“不用,我们去花园吧。”“栽花吗?我记得院长买了种子和花回来。”“嗯,我已经向院长拿过了。”
那是又一年的早春。我们拿上铲子和一棵树种,一些花籽和一个花洒,去了你开辟在角落的“小花园”。我用铲,你放种、浇水。
“这是什么?”
你笑:“石榴树种。”
“我以为你更爱铃兰的。”“当然不,那太素淡了,石榴花更热烈。”你笑靥如那火红的石榴花。
可我总觉得你的性子与石榴花无一点关系。
后来你说,我爱那浓墨重彩。
……
我想,我们最清晰而难忘的一次争吵是在那个黄昏。
那日夕阳多美,我推着你去了孤儿院的后院赏日落。那时我们正彼此生气。我说这个小院子狭小而无趣,想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的天地闯一闯。我当真讨厌极了,那么多年从未走出一步,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子;你却道院墙一隅皆有乐趣,别因为步履匆匆错过了光阴。
值仲春傍晚,风不萧瑟,却也微凉。见云边夕日渐颓,院长应当在找我们了。
“我没阻止你去外面。”你的嗓音略哑,打破了沉寂,“只是你还太小,现在出去太早了。别因为过于向往远大而遗忘细微。”
“还有——”我听你温柔地笑,“我怕你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也会忘了我。反正我是走不了的。”第一次听你颓废。
夕阳多美,可黄昏已去。
你是我的姐姐,非亲。可我从未叫你一声姐姐。
你教我道理,让我学会面对;你告诉我什么是现实,又说影子里就有理想,二者从不冲突;你总是默默看我的背影——那天我离开了孤儿院。
兜里盛着一颗石榴,心中载着期盼的远方。我说等着,我会回来,带着能治好你病的一切;你说不用,回来就好,抱着满心的欢喜即可。
我惊喜地面对这灿烂的世界,流连在光影交错之中,还仍然牢记我的希望和梦想。我拼命地学习工作,既为我,我的梦想,也为你,为孤儿院。
一晃几年过去。买好回去的礼物还没到,院长的信先到了。
一如晴天霹雳,我欢喜着准备回孤儿院,你却那么令人讨厌的,为什么不能再等我一会儿呢。
为什么。
得知你的离世,我只觉荒诞。
当然,还有对你的怨埋。可若细讲,更多的是对我自己的埋怨。
我一次次对自己说,你只是化作了石榴花灵,在遥远的天国。
你总说你爱我的名字,遥远。可殊不知我更爱你的,星河。灿若星河的星河。
我多么后悔没再拥抱你一次,后悔没能叫你一声姐姐,更后悔未在你生命最后一刻陪伴你。
后来的后来,我从未忘记你。我成了一名医生,终身研究治疗骨癌。
每年仲春,我种下石榴,愿那绚烂热烈的石榴花作封信,遥寄我的思念。
这样,是否能换得我们来世的缘?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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