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年后春初,一个寻常的夜晚,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刷刷微博看看视频熬到了12点。12点零五分,我打开了学信网考研成绩查询通道,打开了属于我的页面,匆匆略过了各科分数,“88名”多么吉利又讽刺的数字。
我刷的关上了页面,强制自己睡去。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关于毁灭的梦,梦醒之后就会好的,就像之前的噩梦一样。 第二天醒来,望着天花板,没有再次打开手机,我径直走向我姐的房间。她迫不及待地问我“怎么样”我摇摇头回答失败了。她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不知道,一片空白。我尝试跟以前在寒风中背书的自己对话,“你打算怎么办”,她看了我一眼,低头又埋入一本叫“新闻学理论”的书中。
照常去电信上班,人事经理关怀的过来问我结果如何,她想知道我会不会结束实习期之后继续来上班。我坦白我失败了,看看能不能调剂吧。
调剂的过程漫长又痛苦,就连上海体育学院也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
那个时候,娜娜还在我身边。我还保持着绝对的乐观,带她去看了一次民谣春晚。在42楼的露天吧台,安来宁带着我们面对繁华的上海夜景朗诵海子的诗。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间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一边热泪盈眶,一边决定“这辈子我都要跟自己喜欢的一切事物在一起,哪怕穷困潦倒。”
我开始投简历,上海大大小小的媒体都投遍了,只要跟媒体、记者、编辑擦边的工作只要有回音都会去面试。当然大部分是没有回音的,少数媒体同意我去面试,第一句话都是问“你一个学工程的,为什么要做新闻媒体这个行业?”
“我……可能是疯魔了。”没有其他原因 。
那时候的我,实力没有多少,内心却骄傲的不行。高不成低不就,媒体本身就是一个很难生存的职业,我还在选择优劣。有一次,接到一家杂志社的面试通知,我搭乘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到达一个居民楼,来到一个昏暗的房间面前,犹豫再三,我选择了撤退。
心高气傲的我,想做一名真正的记者。那时候,看到新闻联播里在现场播报的记者都会热血澎湃的哭泣。我转变了策略,开始往全国范围的电视台和报社投简历,远到海南,西藏,完全忽视大部分招聘要求上“211学校中文、新闻学专业本科以上。”
当然都石沉大海。直到我无意间打开四川日报的招聘官网,看到通过第一轮审核的名单上赫然列着我的名字,系统显示通过的人员请按时参加二试。我欢呼雀跃的截屏发到我的家人的群里,并迅速买了去成都的机票。
我已经开始计划以后在四川生活的美梦,然而就在我出发的前几天,我微信上收到了妈妈发来的几条长达60秒的语音,里面全都是她嚎啕大哭的声音,没有说一个字。她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离开我姐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我蜷缩在被窝里,用力的抽泣了几声,然后删掉了最新消息,独自一个人去了四川。
在成都的一家技术学院,我和数千名考生踏入了考场。新闻理论的知识进行很顺利,然后是本地新闻类,成都机场是中国第几个国际机场等等本地新闻让我猝不及防。我绝望的走出考场,此时成都的夕阳正灿烂无比,我想要触碰却追随不到,它照射不到我的脸上。
落寞而归,爸妈又来劝我“你能不能放弃你该死的梦想,不可能的实现的好么”
戏谑的是,齐鲁晚报在烟台的融媒体平台成立,让我去面试。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去吧,最后一博。 青梅竹马的表哥陪我去面试,他在门口给我提着高跟鞋,我进去见面试官之前才换上。面试出奇的顺利,在我回去的火车上,接到了面试官的电话“你可以来实习了,三个月没有工资,有老记者带着跑地方线”“那最后一定会留下么?有编制么?”“不一定。”长久以来,我第一次崩溃,在火车上痛哭。
与此同时,我姐和姐夫托人帮我在上海谋得一份很不错的国企面试机会。经过姐姐和姐夫耐心的面试培训,我顺利通过了三轮面试。面对一份优秀资源的平台和稳定优越的环境,我动摇了。我开始说服自己“你的所谓的梦想可能就是一场梦,不如就换个方向,会活的更好”。
02
我决定不再折磨自己。在春末夏初,签订了第一份劳务合同。
反而觉得轻松了好多,回大学乌托邦去享受最后一份自由吧。我返回了校园,开始兵荒马乱的论文答辩,然后火速的跟友人告别,去downtown看最后一次演出,拥抱爱过的男孩,喝的酩酊大醉。还进行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在广阔的大西北,在广袤的沙漠腹地,柴旦木盆地,雅丹魔鬼城留下了我的足迹。
印象中毕业答辩老师还问我“你不是立志要从事新闻行业么?”我还嘴硬说永远不会放弃。
不敢仔细追忆我的大学生活,本专业的老师应该都不怎么认识我。这几年我不是混迹在学生会记者团,就是混迹在单车协会,或者逃课去看livehouse演出。除了舍友跟本专业的同学也没有什么交集,即使在临走的那一刻,来送我的也是我有很多愧疚的单车协会成员。轰轰烈烈的大学生活就在一刹那间结束了,没有参加毕业典礼,没有亲手接过毕业证书,没有跟同班同学相拥而泣,结束的那一刻我还以为就是暂时的离别,哪敢想永不相见。
没过几天,我就开始正式踏入社会。不成熟,不圆滑,不细心,不努力,陆陆续续我的与生俱来的问题展现。我甚至没有办法去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大多数人比我优秀也比我努力,没有办法否认,我只是找不到该努力的点和方向。
初来魔都,除了我姐,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朋友。周末惶惶度日,想出去认识新朋友,想出去逛街,独自一个人总也迈不开脚步。天生没心没肺的我表面上风轻云淡嘻嘻哈哈,内心难免有些落寞。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安慰自己,你可以的,今天一天很快就会过去的。对待琐碎的工作,想要完美的处理,但是总也做不到满意。尝试跟优秀的人学习,但是越来越变得不像自己。我陷入一个不断地自我否定的怪圈,越不自信越犯错,越犯错越不自信。
我又犯错了。一个整修工程出了问题,我接到施工方的电话,被一通谩骂,我好言劝他“老板你消消气”,挂了电话又接到肇事者的电话,一通无理取闹,被一阵讽刺。
我气到发抖,跑到洗手间捂着嘴默默流泪。崩溃,愤怒,自卑各种情绪像一只洪水猛兽席卷了我,想逃,我打开手机飞速的买了一张去厦门的机票,承受不住了,干脆扔掉好了。
情绪的洪流逐渐褪去,我又陷入无限的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什么事情都处理不好,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自责自己懦弱,幼稚。平静的把票退掉,第二天还是来现场监工,陪着笑脸让工人好好工作。
那个时候的我,生活被一片迷雾笼罩着。看不清楚方向,脚下的路不知道通往何方。我挤在拥挤的人潮里,被裹挟着蹒跚向前走,我想努力的向前跑,冲出这个迷雾,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冲出去之后又该去哪里。
直到去参加一个陌生人的聚会,我遇到了各式各样的年轻人过着各式各样的生活,他们的生活也充斥着迷茫,但是他们还在努力的挣扎。我突然觉得不愿意做出改变的自己像个可怜的蛀虫。
我决定,开始做一个用文字记录别人故事表达自己情绪的人。
与此同时,第一份工作终于在我的懈怠,不断的犯错,不断的让人失望中摇摇欲坠。我甚至不清楚我到底该不该去抓住,让人失望的挫败感让我无法在心理上原谅自己。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我又重新想起了一年的自己,那个时候进入最后冲刺的阶段了吧,有人会问我“如果你考不上怎么办?”我总会装作轻松的样子“那就拼命找工作,能进媒体就去,进不去就再考一年。”
签了离职证明之后,心理唯一过不去的坎,就是该怎么跟爸妈解释。我能猜测到我妈肯定会又崩溃大哭,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像我这样一直都不听话的孩子,让她始终揪心的过活着。我没有办法面对父母,也没有决定以后到底走什么样的路。
我再次选择了逃避。我想出去看看其他年轻人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03
一个人,一个行李箱,一张飞昆明的单程机票,我又上路了。第一天在昆明遇见了在缅甸禅修三个月归来的女孩,她告诉我她的痛苦来源于她一直对自己的不满意,禅修让她学会了原谅自己。在大理,我遇见了一路走一路唱的小迪,小豪两兄弟,他们坚定告诉我,他们一定会继续弹琴唱歌,哪怕穷困潦倒。
在捡人青旅,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总会聚在一起,听着小迪和小豪弹琴唱歌喝着啤酒聊着人生,再来几局狼人杀到深夜,叫一波夜宵,再次拿起酒瓶,喝到醉醺醺,然后每个人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每个人独自出来旅行的目的不同,年轻艺术家出来填充干涸的灵感源泉,失恋的人出来疗伤,更多的人像我一样,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来远方看看有没有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
大理像一个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在这里所有的烦恼都会被灿烂的阳光,翠绿的苍山,湛蓝的洱海驱散掉了。一度想留下来,把每天听到的故事记录下来,用文字养活自己。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也笑了下自己,我有什么资格说能用文字养活自己呢。
跟随者小迪小豪一起离开了大理,一路去了束河、泸沽湖,跟他们在一起,总是被他们自由的气息感染到,原来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是这么的快活。与他们分开的时候,感觉理想和现实正在剥离,我又回到了我平淡的生活,属于我的快活在哪里?
在香格里拉,巍峨壮丽梅里雪山矗立在我眼前,敬畏、触动、兴奋、自卑各种情绪再次涌现,我问我自己,你有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实话说“没有,但是我好像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在哪条路上了。”
在我回家准备跟我妈解释的前一天,我妈从我姐口中知道了始末。她带着哭腔抽泣的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只能承认。“你这个孩子,回来吧,注意安全。”她比我想象的坚毅平静多了。
回家之后,我跟爸妈达成了约定“三年,如果三年我没有达到我想要的高度,我就回家,老老实实考公务员或者老师。”
再一次,来到了上海。我加入了一家创投媒体,正式成为一名媒体人。第一天坐将近一个小时地铁上的时候还是很崩溃的。太想证明自己了,第一次写文章来来回回修改了好多次,带我的主编耐心的把我提交的文章用红色的字体详细的做了批注。他跟我说“你很优秀,你要相信自己。”太久没有得到这样的鼓励,我对此甘之如饴。
一篇文章的诞生需要付出大量精力去采访别人,收集资料。但是工作的内容仅此一样,如何写好一篇文章是我工作所要思考的唯一因素,这样简单的工作内容,简单的工作关系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在感兴趣的领域徜徉行走,汲取知识,让我清清楚楚感受到整个人都是活着的感觉。
前天上午,主编接近11点还没有来,我还在猜测他可能去采访了怎么没带我。突然发现,他桌子上的书一本都不见了,包括他最喜欢的人物杂志。人事告诉我他昨晚办理的离职,我觉得不可思议,昨天我们还在谈论新闻,之前他还问我为什么喜欢柴静,他说他想为创投的媒体人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看着他空空荡荡的桌子,独自叹息,不知所措。见他的桌子上留了个袋子,朝向我的那一面上写着“从这里,再次开始梦想”

此时的我坐在阳台上,烈烈寒风逐渐吹醒了我的知觉,打了一声喷嚏,看看时间已过了凌晨1点。窗外的夜晚被上海的霓虹相称的略显黯淡,不见一丝星光,我又想起了泸沽湖那满是繁星的夜晚,我裹着棉被看着小豪在零度左右的天气里弹吉他。现在的我也体会到了一些他那般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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