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荣他们学校学生会组织的“农村经济发展模式调查”活动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自从他们的实验报告在《瞭望》杂志上刊登出来后,在校园里还引起了一个小小的轰动。
美好的校园时光像流水一样从指间缓缓滑过。转眼已到了大三下半年。辛露露在最近一年的时间里和阳荣的关系也时好时坏。她从内心是放不下阳荣的,但一想到阳荣打算去云南工作,她就有些心灰意冷。
辛露露是上海户口,按当时大学生的统筹分配原则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辛露露大学毕业后肯定是还留在上海。阳荣的父亲在北京某部委工作,如果他想毕业后留在上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那个木头脑袋的人就是想去云南工作,而且让人觉得他的魂已经跑到云南去了似的,这是令辛露露格外接受不了的。
五月的上海,阴雨连绵。阳荣的心情也和这铅灰色的天空相差无几。半个月前的某天下午,阳荣正在学校图书室里看书,同班的一位同学递给他一封挂号信。
阳荣小心地接过信,仔细打量着信封上落款的地址:春江市新华社分社。
他一看到“新华社”的字眼,心里油然而升起对二哥聂远征的思念之情。去年夏天,他和同学们因为要去龙树村考察,阳荣与二哥聂远征在春江市的小饭馆见了一面,弟兄俩在推杯换盏中谈了不少肺腑之言。阳荣对这位同父异母哥哥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只记得当时两个人都喝到了高兴处,二哥聂远征面孔微红,眼里闪耀着殷切的波光,他一只手按着比自己小十来岁的阳荣的手,目光炯炯地望着阳荣说:“兄弟,听哥一句话,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毕业后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回北京,待在老爹的翅膀下面,那样的话,一辈子都会废了。”二哥的话更加坚定了阳荣回云南春江市工作的决心。
阳荣的祖籍是云南,他父亲十五岁离开云南去北平求学,然后戎马倥惚,宦海沉浮,起飞从云南,创下传奇也在云南。冥冥之中,阳荣觉得云南就是他们家族的摇篮,只有待在那里,他才有种待在母亲怀抱中的舒适感。何况,他的亲生母亲也埋骨云南。
阳荣有浓厚的恋母情结,不论是他上复旦大学还是想回云南去工作,都和他追随母亲的身影脱不了干系。复旦大学是母亲的母校,阳荣每次行进在校园里时,他总隐隐约约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来自母亲身体的馨香,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成因,但他就有这种不可言传的感觉。
聂远征写给阳荣的信里除了对他学业的关心外,还谈了自己在云南工作的这两年的一些见闻,特别提到了他下到下面一些厂矿以后看到的种种陈规陋习。字里行间都渗透着一个小知识分子对社会的良知和对农民前途的隐忧。
在聂远征给阳荣的信里还夹着一封煤矿调查材料。二哥嘱咐阳荣代自己妥为保存。
阳荣仔仔细细读完二哥的信后,坚定了去云南工作的信心。他按二哥的要求,把那封材料锁进了学生会的资料柜中。
时间又飞逝过了三个月,在大三暑假临近结束的时候,阳荣接到了一个如遭雷击般的消息:二哥聂远征溺水身亡了。权威鉴定是自杀。
阳荣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震懵了,好端端的一个思想敏锐,精神昂扬向上的好二哥,怎么会英年早逝,遭此不测呢?阳荣的精神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难以自拔之中。
那天傍晚,父亲聂明远独自静默在黄昏的窗前,落日的余晖把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人的满头银发照耀得熠熠生辉。他瘦小的身材显得落寞而苍老,宛如寒风中的一株芦苇,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阳荣搀着六十多岁的父亲,顿时觉得自己身上担起了千斤重担。他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么明确的目标:大学毕业后回云南去,拨开那里的雾霾,涤荡那里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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