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固有一死,或死于绝望,或死于不备。
王一山那个破锣般的摩托车在巷道里朴塔塔的冲进来的时候,韩天奎披麻戴孝的跪在女人的灵堂前往纸盆里添纸火。女人被放在一张凉席上,身体似乎早已僵硬。
树梢间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两只乌曲麻黑的老鸦。响亮而吐翠的鸣叫着。
村里的人早已经码在了韩家大院里,曾经被韩天奎钻过被窝的那几个女人殷勤的跑前跑后,嘴里还不住的长吁短叹。男人们拿着韩天奎支棱的票子去市里租冰棺,大热的天要是不冻起来人的尸臭会淹没整个河坝湾六队的上空。到时候别说蝇蚊成群,连蛆虫蚂蚁都会赶来。韩天奎的女人一生悲惨,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走不安生。
河坝湾的人在山里寻木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在地里拾掇铃铛花的马大强。
问起了伐木要何用时,马大强才得知是给王一山徒弟韩天奎的婆娘做寿棺所用。当下热情的接待了这些人,并问起了死因。
一行人皆唏嘘不已,都说是痨病缠身,太绝望了,喝了瓶敌敌畏七窍流血死了。想起来不免心酸。
如今伐木犯法,自家后院还有几根上好的白杨,低价出售给河坝湾的来客。他还专程负责运回,顺便探探花卉的市场,看看外甥王文龙。
大道一路并不平顺,路边的树木开始叶黄,马大强坐在架子车的扬条上给大伙散烟,拉车的骡子毛色发亮,脖颈里的鬃毛是地地道道的临夏枣红色,马大强就感叹这要是屁马驹,就有得人耍了。
车皮里坐着的一行人就开始跟他议论起马跟驴的交配,说这匹骡子的马爹一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驴妈也是浪荡不羁,丰韵婀娜。说的如同两个年轻人。才让它拥有了这等好的身段。
只可惜,再好的身段把它比在人里也是个太监。说起太监大家又开始议论太监净身,马大强就说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男人犯了错,被抓起来净身当太监,一天三顿不给水喝,只吃煮熟的鸡蛋黄子。吃上一个星期,扒了他的裤子,亮出他那对刷拉皮包着的卵蛋,趁着给他水喝的当口,飞快的给他割出来封存掉。往伤口出撒上一把药粉,等反应过来的他抱着裤裆满地打滚。
众人听着马大强说的绘声绘色,便摸了摸自己的裤裆,放心的开始哈哈大笑。这一行人也就说起了早年前庄子上有个姓刘的杂户人家,男人娶了一个天仙一样的女人,见着皆说刘家儿子本事大,娶了个画画子上的女人,刘家老汉既高兴又惆怅,连他这把岁数了见了这个儿媳妇浑身都烧得慌,何况村里的这些个年轻气盛的光棍汉子。再着刘老汉看来这儿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那双眼镜就跟狐狸的一样,记得上次儿子把她带回家,她去后院上厕所,老家伙不知道尿急也冲了进去,结果她连厕所门都没闩,白花花的屁股蛋子让老汉看了个够,骚的他老脸通红。从那之后他就断定这儿媳妇将来会祸害了他儿子。
果不其然,村里的男人们像是得了瘟疫,处处留意他儿媳妇的行踪,终于在那个阳光风和日丽的午后,刘家的自留地里翠绿而高大的西麦杆子摇晃的厉害,远处的狗吠像是一首不适宜的杂曲,被解放的刘家儿媳妇开始愈发难以收拾,她的身体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释放,她觉得她不应该因为处在这样一个黄土裹身和面对刘家儿子那烟嘴长的鸡巴和半支烟的功夫而委屈了自己。
土炕上,牛棚里,麦垛上,西麦地,席梦思,灶头边上都留下了她与村上壮汉们的身影,刘家老汉很清楚这一切,但这个狡猾的狐狸在他婆娘死后爬上了他的炕头,并且还闩上了那一扇老气横秋的木门。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衬衫,连裤子都懒得套住她那对白花花的大腿。刘老汉只听得有人进了屋,猛一抬头却不想是儿媳妇,这倒是惊得他连下巴都开始哆嗦,他无数个夜里梦见过这样的情景,但真正梦想成真的时候却也让他措手不及。
——你要干什么?
刘老汉一骨碌翻起身来。
——爹,你就别装了,我这白花花的身子从我来你家第一天你就起了歹心,现如今要不是你儿子那面条似的短货不行,我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模样。
儿媳妇立在炕沿边上,屋内昏暗的灯光照射着她那张美不胜收的脸。
——你这个狐狸精,我儿子这辈子就栽在你的手里了。
老汉气得浑身打颤。
狐狸精却不以为然,早已将手伸向老汉的裤裆。
后来,这个村子竟然因为这个狐狸精而并未变得乌烟瘴气,相反却开始愈发昌盛。狐狸精被众人高高捧起,连那些婆娘都无比地信服于她。再后来,这个狐狸精却在冬日的某个夜里与刘老汉交髯时奇异的死亡,这个消息如同一个炸弹,炸伤了村里壮汉们的心。他们认为刘老汉杀死了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于是乎,他们活活将刘老汉投到了他家那口幽黑的水井里。
从此他们开始一蹶不振,不久后皆死于一场真正的瘟疫中,但在他们死亡的表情上看来,他们显得无比幸福。
车子已经颠簸到了王家庄,马大强起身跳下车皮,与河坝湾的人告别径直向走向王一山家。
骡车子听令哐啷的驶进河坝湾六队,韩家大院就已经想起了王家山的道士们那凄惨的唢呐声。院里已经围满了人,王一山早已准备好了工具等待施工,他们正赶上了帮忙料理后事 的女人们做的那热气腾腾的臊子面,远处树梢的叶子似乎一夜之间就开始泛黄,这看起来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因为这毕竟只是初秋的天气,要知道韩天奎的麦头子可是要兀端端的烂在地里了。
王一山本想着给那个河南梆子打电话来着,他却又转念一想,毕竟这是白事。让人家来跑一趟也不免会觉得晦气。
爆竹声中贺新春,唢呐声中送孤魂。其实在这一伙人他们皆认为韩天奎的女人早就应该这样做,何必要将他折磨成这个模样。唢呐声停止了,道爷们进屋收拾布置自己的家当,王一山也开始在院里布置电锯,准备给弟媳起棺。
马大强踏进姐夫家的时候,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雷。阴云开始绵,像是被浸过水的抹布一般湿塔塔的飘在空中,王茂林正拽着自家的那头多胎羊的奶盘往一个已经掉漆了的铁缸子里挤奶,自从王文龙断奶后,多胎羊自然就充当了他的奶娘。小家伙竟然继承了他们山里人的本性,对这种膻气冲天的白色液体丝毫不排斥。
——大佬子,又给龙龙挤奶呢?
——大强,今儿个怎么来了?
——河坝湾六队的人跑山里去拉棺木,现在伐木要坐牢,我就给拾掇了几根自家的压货,顺便过来看看龙龙。
——是韩天奎加的么?
——是啊。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吗?
——听说了,就还是不确定,这不是你姐夫去了么?哎!这人啊,活着害病就是遭罪。
——龙龙,你妈呢?
马大强看着在水泥台阶下玩蚂蚁的王文龙说到。
——舅舅,你怎么来了,我妈在屋里睡觉呢。
小家伙这才反应了过来。
——大白天的也睡觉,是怎么回事?
——舅舅,你没给我买好吃吗?
——没有,舅舅给你做了一个弹弓要不要?
——舅舅,你也太牛了这都能行。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马玉莲从屋里走出来。
——大强?撒时候来的?
——来不一会。听龙龙说你睡觉呢,是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有么,天太闷,就眯了一会,进屋坐吧。
渐渐的天空开始愈发暗黑,雷声伴随着闪电夹杂轰鸣闪耀。骤然间,扁豆大的雨滴开始往下坠落。打在干涩的大地上 与尘埃结合成泥土。
韩家大院虽说已经在变天的档口在院子上空搭上了帆布,但还是没能避免积雨成河。都说六月飘雪,窦娥有冤。这难道也是……
有人散去,也有人在屋内趁着雨天就上两口白酒,顺便喊两嗓子。王一山点着一根烟走出院门,雷电交加的天空愈发阴霾无常。
他突然看见闪电里的弟妹向她招手,可悲的是弟妹这一生若是不害那病,如今也应该是无比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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