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狗咬事件之后，秦观心里不再排斥牛正道，与他的交往也越来越多，时不时地还会去他家吃个饭。秦观也学得聪明了，每次去牛正道家吃饭之前，都会借辆自行车先去镇上买点肉啊菜啊，说是去蹭饭，实际上是去帮牛正道一家人改善伙食。
这天，秦观又带着一只烧鸡和一瓶二锅头来找牛正道，碰巧只有他一个人在家，老婆带着儿子回娘家串门去了。“正好，趁着嫂子不在家，咱们哥俩好好喝一杯，省得她老是在旁边咳嗽。”秦观笑着调侃牛正道。不知不觉，秦观开始和牛正道以兄弟相称了，虽然从年龄上看更像是叔侄。
“你这小子够贼啊，啥都看得出来，哈哈。我喜欢喝酒，她又知道我管不住自己，所以就会提醒我。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这就是爱啊！哈哈！”
“啧啧，又开始晒幸福了啊！你们这些已婚老男人啊，整天被管着还这么幸福。”
“年轻人，有人管着说明有人心疼你、在乎你，别不知足啊。来来来，把烧鸡掰开，我去炒个花生米，开始搞啊！”
以前，山珍海味、美味佳肴，秦观不知道吃了多少，但是与眼前的烧鸡、花生米和二锅头比起来，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有一杯酒、一盘肉，能和一个聊得来的朋友吹吹牛逼，能如此之爽。
几杯二锅头下肚，两个人越聊越来劲。“牛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啊。好歹你也是大专毕业，怎么不想到镇上的学校，就愿意待在这么一个小学校里？”
“谁说不想？唉，怎么说呢，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想，觉得待在这就挺好。好歹咱也是个校长，上下班离家又近，家里的活计啥都不耽误。”
“那后来咋想了呢？”
“还不是因为你嫂子老是在我耳边叨叨，说我这个人小富即安、不求进步。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她也是想我们多挣点钱，能给孩子留条后路。就算是以后考不上什么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至少能在县里有套房子，不至于再回到这村子里来了。”随着和秦观越来越熟，牛正道对他也没什么防备了，今天借着酒劲儿更是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机会到镇上去，两次都是到最后时候被否了，听说去的都有县里的啥子关系，我也不清楚。不过，你刚来的时候，我听别人说县文教局的周局长和你有关系，也想过趁着你到我们村支教，能和周局长搭个关系。后来我也想通了，人家县里的局长哪能看得上我这样的人。现在啊，也没想那么多了，啥进步不进步，顺其自然吧。”
秦观知道，牛正道说的是心里话。他也知道，牛正道能和他说这些心里话，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了戒心，也没有了想利用的指望，所以什么都可以说了，就是所谓“无欲则刚”吧。
秦观也不知道该跟牛正道说什么，说会有机会的，还是我去帮你和周局长说说。前者太虚伪，后者又是他不愿去做的，即使他已经把牛正道当成了朋友。生长在官员家庭中，那种送礼、找人、买官的事，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正因为见了太多，才特别反感。最后只能又端起一杯酒：“来，喝酒。”
“喝酒喝酒。”
这天晚上，两个人都喝多了，喝多的原因却各有不同。
牛正道是对前路有些失望了，知道已经没有什么盼头了，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后半辈子不会有什么进步了。如果只是为自己考虑，他不是不能接受，但他也和老婆一样，还是想在县城给孩子弄套房子。
秦观是感到有些内疚，本来自己可以帮到他的，但为了自己做人的原则又不能去，虽然这原则可能在这个社会上的很多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更让他心里不舒服的是，他觉得要凭真本事，牛正道又足够去镇上学校了，问题还是没有门路。一方面是没有门路就到不了镇上，一方面又是他这边有门路却不想利用，简直陷入了一个悖论之中。现在能解决这个悖论的办法就是多喝点二锅头，早点进入梦想，寻求暂时的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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