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时,我们就偷偷地恋爱。一次在野外的林间游玩,他指着一棵大树,幽默地说:“我是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看见一只小鸟正在那棵大树的枝丫间筑巢。我笑了:“我就是那只鸟儿,筑巢在你的枝头,直到天荒地老。”他也笑了,那笑,有一种满足的色彩。高中毕业不久,我们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料一次约会时,他竟叹息说:“既然我是树,就要有树的胸怀,过早地让鸟儿占据枝头,这棵树是没出息的。”我惊诧。我的猜测得到证实,他要打工去南方。
花开时节的一个早晨,汽笛拉响了离愁。我立在站台上,眺望着他渐去渐远的身影,忽然间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孤独。我看见远处苍茫的田野上空,春燕剪来剪去,我觉得那就是我自己。“可爱的小燕子,你是在寻找地方筑巢吗?”我轻轻地自言自语。
夏天走来的时候,我的日记里已写满了 love you。我收到了他的第一封信。打开信封,那熟悉的笔迹,那扑面而至的温馨,使我泪流满面。
他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的心兴奋不已;说,他的事业很理想,凭他口流利的英语,深得老板重用,月薪千元;他说,他梦见自己常常跋涉在南国的原野上,为了一个神圣的承诺,不停地采撷红豆
从此长夜难眠。孤单的我临窗远眺,忍不住默默为他祈祷。真想长出一双翅膀,一秒钟内飞到他身边,让我的吻无数次印在他的梦里。
数太阳,数月亮。夏末,我收到了他一封奇怪的信。纸上没写一个字,画着个鸟笼,圈着一只鸟儿。那鸟恹恹欲睡,无精打采的。我的心蓦地一沉,读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我不解,我愤怒,我忧虑。当年,卓文君曾以“一别之后,两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这感人肺腑的绝唱,终使司马相如无地自容。可我不是卓文君。
冷静之后、我给他的信也是一幅画。画面是河边的一块顽石,经风吹日晒,表面开始刺落,有点点石屑遗弃在旁边。
做完这一切,我的心依然很沉重,金钱和环境能改变一切吗?包括爱情。
那是一个迷惘的季节,爱与恨交织,愤怒与思念并存。收获的喜悦,沉甸甸的果实,都不曾唤回我沉重的失落。我常常独自漫步在我家屋后的那片松树林里,剖析着他,也反思着我自己。
也许我真的是笼子里的一只鸟儿,丢失了自我,要按惯例做一台生儿育女的机器,在自家的几亩责任田里打发自己的青春年华。也许他是对的,他不甘心沉沦不甘心被土地束缚住手脚,他在努力实现做人的价值。他可能另有所爱,那个姑娘有何魅力竟能使他移情别恋。
这个秋天,我想了很多,我发觉自己成熟了。我甚至没有丝毫的忧伤。值得庆幸的是,我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像谜,像磁石一样,深深地吸引着我,已成为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我,一个年轻的女孩郑重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心。母亲的眼泪,父亲的斥责,以及周围人惊诧的目光,都不曾唤回我远行的脚步。在一个寒冷的日子里,我启程了。
乡间的小站上,我竟意外地遇到了衣锦还乡的他。“你要上哪儿去?他惊愕地问。“我要回到那本该属于我的天空!”“是我不好,我伤害了你,我已和老板的女儿彻底划清了界线。”“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其实我并没责怪你,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真的,我很后悔,我的确是一块经受不住风化的石头。
“还有完没完,我可不耐烦了。”我说。眼睛望着远处的天空,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雪。
“我们结婚吧,今后永远厮守在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为了爱情,我放弃了事业和理想。”
“你这样做值得吗?”我轻蔑一笑。
“值得,我做出这种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这是你违心说出的话,其实你很留恋外面的世界,也深爱那个令你仰慕的女孩,你只是害怕伤害了我才答应和我结婚,你说是么?
“还是让我们回到从前吧,我是树,你是鸟!”
“不,我不是鸟,不愿过早地筑巢,我也是树!”我友好地朝他笑了笑,大步向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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