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去

当我趴在窗前看日出，却察觉这间房连阳光都不曾留恋，它的存在价值也只是理所应当被隔绝……也许只有房东理解它的价值。

“莫大作家，水电费涨的可厉害了，你看这房租……”房东总是在月底才这样很客气的称呼我。

我叫莫露，但绝不是这个原因才与世界形同陌路。我是一个作家，自我认同的身份……生活在事与愿违的境地，但也只有这样的环境目前才支付的起。每天坐四个小时的地铁开始一天的工作，熟悉了混淆着的气息、浑浑噩噩循环着的人流和奔波在这座城里的人们。最近一次给家里通话，琢磨了很久却还是重复一样的话……我的生活就该这样继续下去，还是世界本来就是平淡无奇？难以深究而已……

“小莫啊，要不要考虑尝试其他的工作，也许我们这里不太适合你。”这是主编对我最心平气和的一次讲话，没错……我辞职了，不是被炒了，是辞职，主动交辞职信就不算被开除。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收拾了乱糟糟的办公桌，冷冷清清的离开，就像下班一样。唯一不同的也只是再也不会被催稿……

站在断电的房间里，缓缓的为自己点上一支烟。走近窗前，看向远方灯红酒绿的世界才发现灯光遥远的不及香烟的火星……灰白的烟圈遮住了意识里模糊的世界。

现在剩下自己一个人，算不算一无所有……如果为自己写一本书，开头就是：“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这样也不错，可惜我去哪里走南又闯北了呢……蜷缩在世界的边缘，被遗忘着。

夜晚安静的就像停止呼吸了一样，只有胸口里的血液汹涌着。香烟渐渐燃尽，连灰烬都冷下来……我依然保持着眺望的姿势站在窄窄的窗前……

不知道是主动还是被动，总之我带上全部家当踏上列车，不再是拥挤的地铁……

“你好，我叫夏树，你是去旅游的吗？”邻座的圆寸青年看着我不多的行李问道。“不，是旅行……”也许是太久没有交流而生疏，我只能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树荫斑驳，懒懒的回复。“那你打算去哪里？”“远方……”

最终和夏树同路到了香港，找到落脚的地方以后，一天的时间也几近结束。傍晚的时间漫步在海边，夏树走在前面和我攀谈。我习惯的叼着一支烟，懒散的回答着他的问题。海风吹乱了碎碎的短发，整理了几次，发现那是徒劳的，就任风吹着……

夏树静静地看我把烟抽完，问我“为什么要抽烟？是什么味道，好闻吗？”我咂摸着嘴巴，不知道如何回复，干巴巴地答到：“到我这个年龄，自然明白的……”“年龄不是教育别人的理由。”……

夏树比我小那么三四岁，今年刚刚大学毕业，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真羡慕刚进入社会的精神劲儿……这是我已经逝去无法挽留的东西。挽着臂中的大衣，嗅着淡淡烟草气息，夏树的话再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被香烟染指的习惯，是何时开始的？只知道那种忧郁的味道在旧时的窗前一直存在……

夏树在香港出生，自然会向我介绍风俗文化，人文特色。我们到了一家小店，夏树绘声绘色的介绍几个特色菜，将菜单递给我。“有什么想吃的，先点几个吧！”我将菜单看了一遍又推给夏树，说：“还是你来吧。”……之后，和夏树一起步行到冷饮店。“想喝点什么？”“和你一样就好……”依旧是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回答着。

喝着柠檬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夏树突然停下，拿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回头问我：“你难道不会做出选择吗？还是一直都处于被动状态，任人摆布……”然而这次，我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也许是默认了，只是不由得想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俗语。夏树见我不言语，便识趣的止住。

认识夏树这半个月里，和他交谈的次数可以充当前半生的总和，我却依然愿意保持沉默，继续保持戒不掉的烟瘾。夏树约我去看日出，但早在傍晚我们就到了潮湿的海边……

“莫露，你为什么要来香港？是主动还是被迫的？”“都有，原因不是单一的。”我背对着他的目光站在阴影里。“你觉得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真正的到过世界里去吗？你到过自己的世界吗？”时间就像被他的发问所冻结了一样，空气粘稠的难以呼吸，口鼻灌满海水般……我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一前一后的站着，听海水冲刷岸边的礁石……想起那栋矮房，想起远处的灯火，想起落寞的窗……霎时，眼角滑落两行冰凉。“世界，要怎么进去……我何尝不想呢？”我转身，冲着夏树吐出沙哑的声音，指甲渐渐陷入紧握着的掌心，刺痛了疲惫的神经……“不是我不想，是……”情绪突然的阻塞，任由眼泪肆意，再也说不出下文。夏树把我从阴影里拉出来，用平静好听的语气说：“是你从没主动争取……”。月光照在我苍白的脸上，紧咬着嘴唇，用尽全力反驳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那你真的走过了前半生的路吗？都没认真观过世界，哪儿来的世界观……”夏树按着我的肩头的手逐渐用力，“不是你看到的世界和别人的不同，是你不曾拥有自己的世界。”……

光着脚站在海岸边，海水一次又一次的浸没脚踝，清醒着炙热的神经。摸索出仅剩的半盒香烟和那只打火机，用力握在手心丢向大海，直勾勾的看着它漂向远方还是沉落海底……“快要日出了……”夏树站在我身侧说：“世界始终要独自到达，日出日落才是自己要去度过的漫长岁月……”

海平线渐渐明了，海面上吹来不一样的风，暖暖的气息从远处的潮水传来，明丽的色彩渲染天空，第一抹光线倾洒而下再无阻挡……独自一人的身影停留着，如时光搁浅。不再关注自己的脚下，看向明明白白的远方，冥冥之中期盼着的世界，如今才算真正来过吧……耳边传来阵阵涛声，海鸟从头上飞过最终化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世界，我来了！我是莫露！……”从胸腔里迸发出的声音，顺着风传了很远很远……

再次来到第一次拥抱世界的地方，才明白触动我的不是夏树，也不是海边的日出而是我渴望进入世界的内心。用心看到的世界是那样的鲜明而真实的存在着……即使闭上眼睛也能看得到。在那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回到从前的位置继续生活下去或是为自己写一本书……那只是他们所认为的而已。

“莫露，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去我想去的地方……”

到世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