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死了快三年了，英年早逝，年芳26。
死后的世界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我留在了阴曹地府，做了一个鬼。
正所谓生是打工人，死是打工魂，资产阶级对底层劳动人民的剥削到哪里都是一样。
地府有着和人间一样的生活，有小区，有学校，有市场，有宽阔的大马路。甚至连妓院、棋牌室、KTV这种新时代的娱乐模式也应有尽有，用阎王爷的话来说：做鬼也是需要享受生活的。
我也想去享受，但我没钱，我自幼无亲无故，所有东西全靠自己来打拼，没想到到了地府还是一样。我只能住租来的小房子，靠着给鬼打工来维持鬼生。
不像隔壁的二狗，住着爹妈给烧的别墅，开着二哥给烧的豪车，搂着朋友给烧的女人......总之小日子过得比做人还自在。
我唯一的亲人大概就是我那倒霉女朋友，天天骂我是个死鬼，没想到结婚的前一天我出了车祸真变成了一个鬼，而且死得不能再死的那种，据说脑袋瓜子都开了花，无比惨烈。
那天，我眼瞅着细皮嫩肉的小护士亲自为我拔掉了针头，眉头紧锁，仿佛在为世间少了个大帅哥而黯然伤神。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由一座座山峦变为平地，寓意着我平凡的一生这就到头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为我盖上了白床单，祝我睡个好觉。
我还在疑惑，难道我灵魂出窍了不成？
我这一生简直就是一个悲剧，眼瞅着要有个美满家庭告别孤儿这个头衔了，节骨眼上却出了这事。
做鬼时间久了记忆力便会下降，对阳间的许多事都变得模糊，但我始终记着我的女朋友。
虽然女朋友挺不靠谱，整天迷迷糊糊，动不动就对我恶语相向，拳打脚踢的，但我还是很爱她，也很想念她。
我依稀记得白无常谢必安老爷来勾我魂时我错愕的神情，直到他伸出大长舌头给我表演人头分离术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不是魔术，我确实已经死了。
谢老爷坐在停尸间的床上递给我一支烟，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你就偷着乐吧，我只勾好人的魂，要是我那兄弟黑无常来了，你可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我盯着他，眼神错愕。
“节哀顺变小兄弟，我还是很好说话的，看你这辈子怪倒霉的，也没干过啥报复社会的事儿，到了下面我给你谋个差事，以后跟爷混，保你吃香喝辣。”
“地府还有烟抽？”
谢老爷被我的话呛的不轻，我都担心他会再死一次。“你小子憋半天就憋出这几个字，那啥，没啥挂念的话就跟我走吧，我也要回去交差了。”
“那我女朋友咋办？”
“都啥时候了还想着女朋友，你在底下赚够了钱是可以回阳间看看她的，时辰到了快走吧。”
我点了点头，稀里糊涂的跟着他走了。
2
到了下面我才明白谢老爷确实没骗我，不过还没等到我吃香的喝辣的，他就被阴间警局带走了，理由是贪污受贿，需要接受调查。
我看着他伟岸的身影，欲哭无泪。
“谢爷，一路走好啊！”
“别担心，等爷出来继续带你混。”
混你二大爷，就你那些事全抖落出去，蹲个一千年都不多，等你出来老子早投胎去了，谁还陪你在这玩，一天天怪吓人的。
在阴间生活需要钱，钱的来源一是亲朋好友烧的纸，天地银行的，面额一亿到十亿不等。二是鬼在阴间的工资，由于我刚下来谢老爷就被打倒了，我也没攒到什么钱。
那倒霉女朋友一分钱也没给我烧过，更别提我那帮狐朋狗友了，连一口他们敬的酒都没喝上。
我好像又回到了阳间一样的生活，自己一个人上班下班，孤苦伶仃的。
当然这种生活在遇到我女朋友之后就结束了。
而我留在地府，唯一的原因就是我还放不下她。
鬼是可以回到阳间的，只不过人看不见罢了，也听不见鬼的声音。
地府里能人很多，也开发出了一些高科技产品，比如鬼衣，穿上之后就可以与人间产生联系，你心心念念的人就能看到你。
这种东西的售价十分昂贵，我这穷逼自然是买不起的，于是我只能看些低端的东西。
“这个手机不错，能与阳间的人聊微信，就他了，老板给我装起来！”此时我不得不感叹科技的力量是多么伟大。
我看着我攒了将近三年的鬼钱就这么挥霍一空，肉疼啊，毕竟清苦了一辈子了。
我又找到了牛头大哥，朝他兜里塞了两包烟。
“小兄弟这是干嘛，被人看到不好的。”牛脸慌张，手上却不自觉的把烟往兜里塞了塞。
“大哥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孝敬您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牛头一脸孺子可教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诡异。
“那啥，下个月您去勾魂能不能带上我啊，我给您打个下手。”
“就为这点小事啊，成，没问题，我看你小子是想回阳间了吧，我记得你无亲无故的啊，还回去干啥。”牛头脸上有些疑惑。
“我想我女朋友了。”
“哈哈哈，还是个情种，想牛哥我当年也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我女朋友俩手都数不过来！”
我呸，老杂碎，就你这憨样，吊死鬼都看不上你，吹啥牛逼，你忘了你调戏人家被投诉的事儿了？
“那牛哥您看？”
“小事小事，不过你别乱跑，一个月之内必须跟我回来，不然你就只能待在人间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开心的笑了，能回去就行，既然生不能和她偕老，那我死也得看着她幸福我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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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牛哥到了阳间就去找小母牛叙旧了，让我自由活动，但一定要按约定日子回来，不然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我。
我嘴上答应着，迫不及待地飘去了女友家。
女友人虽然傻，但一直是个坚强的女孩儿，我俩从校园相识，已十年有余，很少见她流过眼泪。
可当我穿过墙到了她家，看到她一边做着饭嘴里一边念叨着什么，念着念着就哽咽了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流进了锅里。
她瘦了，脸色苍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我从没见过她这幅样子，印象里的她一直神采奕奕，拉着我蹦蹦跳，像极了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我一直记得她捏着小拳头对我说：“看见沙包大的拳头了吗，打在你身上你可能会死哦。”然后装模作样的朝我身上招呼。
我边跑边大喊：“大人饶命啊！”
都说鬼是没有眼泪的，可看到她这幅摸样，我总觉得眼角有东西堵着，十分憋得慌。
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摸向了她圆圆的小脑袋，只见女友一个哆嗦，朝四周望了望，随即摇了摇头。
而我的手也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我真的在你旁边啊，傻子。”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阴间专用），与阳间无异，直接添加好友就行，只不过头像不能更改，一片漆黑，啥也看不见。
我点开了添加联系人，输入了女友的八字后便成功添加，看着女友拿起手机疑惑的眼神，我的手不住的颤抖，终于可以和她说话了。
看着她的头像依然是我俩合影的时候，我悲伤的心情终于没能止住，连心脏仿佛都停跳了几拍。
这个手机，就是我能和女友在阳间交流的唯一介质。
“哈喽啊美女。”我激动的打下一串鬼语，只听女友手机“嗡”得一声。
“你是谁啊？”女友看着手机沉默良久，打下了这几个字。
果然可以交流！这阴间的科学家还真是牛X啊，我心里想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成为谁。”我突然萌发了逗一逗她的想法，就像以前一样。
她眼角突然跳了一下，“神经病吧你，不说我就把你删了。”
“别别别，姑奶奶，你就当我是个来自远方的朋友吧，俗话说得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聊聊呗。”
“你还挺有意思，我现在很忙，没空理你，晚上再聊吧。”我看到她嘴角笑了一下，放下了手机继续炒菜。
我就一边宠溺的看着她，一边一次又一次的试图用手摸摸她可爱的脑袋，就和从前那样。
到了晚上我又找她闲聊：“美女在干嘛。”
“没干嘛。”
“是不是在想我啊，哈哈。”
“想屁，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你猜猜看啊。”
“不猜。”这小妞还是那么有性格，我喜欢。
“我感觉你有点不开心啊，你头像是你男朋友吧，挺帅的。”
女友神情明显暗淡了下来，“帅什么啊，丑死了。”
哼，老子都死了你就不能夸我两句嘛？
“但我很爱他啊。”，“我男朋友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好想他啊。”
又是两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手机上，看得我一阵心疼。
“美女不妨试着走出阴影，还有更好的生活等着你呐。”
“生活不止有悲伤和痛苦，还有朝阳与远方。”
“放下从前，我介绍个更帅的男生给你认识。”说完我发了张网上找来的帅哥照片给她。
“不要！”小妞还是挺能抵得住诱惑嘛。
鬼做久了，与阳间有关的记忆会便会慢慢淡忘，我已经忘了很多人和事，只有关于女友的一切仍清晰的、从不间断的出现在我脑海里。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每当想起她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4
这些天她过得都比较轻松，我看在眼里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她时常盯着角落里出神，我就站在那里，搞得我还以为她能看见我了一样，我可不能被她看见，会吓坏她的。
“起床刷牙洗脸啦美女，上班该迟到了。”、“早餐多吃点，按时吃，中午还早着呢。”、“多穿点，今天怪冷的，可冻死宝宝我了。”、“少吃点糖，牙会被虫儿啃坏的。”、“加油，fighting！”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啊？”女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手机。
“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呀，哈哈哈。”不知是我的这句话太过诡异还是怎地，女友的表情十分复杂，半天没有回我的消息。
我赶忙打马虎眼，“开个玩笑啦，哈哈，不会把你吓到了吧。”
“我要睡觉了，晚安。”
“好的，祝你做个好梦。”
我觉得我这个人生导师做的还是比较成功的，正一步步带领女友走出阴霾，走向人生巅峰。
就这样，我离开女友将近三年，仿佛初识般又一次融进了她的生活。
这世上，除了你我别无所求。
那月正逢情人节，晚上她打扮了一番，在我叮嘱多穿衣服之后出了门。
我以为她是要去约会了，打心眼里为她感到开心的同时心里又有些酸楚。
也好，如果是个好男人的话，那我走了也能放心。
我跟着她一路，越来越感到不对劲，她怎么到这来了，我俩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公园，又坐在了那条长椅上，北风呼啸而过，周围一片萧瑟，冻得她一阵哆嗦。
“我还以为你去约会了呢，怎么去公园了。”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到底是谁，怎么每天都知道我在做什么？”她拿出手机一字一句的打出了这段话。
“啊，今天天气不错。”
“少来了，你监视我有什么目的？”我还庆幸她没往鬼神那方面想。
“这怎么能叫监视啊，都是我猜的。”我忐忑着说了个谎。
“好吧，可能我有点太多疑了。”她还像往常一样神经大条，傻乎乎的，我放下心来。
“这说明我猜得很准确，哈哈哈。”
“我想我男朋友了，我好想他能抱抱我。”说完她就哭了出来，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那一瞬，我从这些天与她斗嘴玩闹的幸福中清醒了过来，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我才想到其实我是个鬼，我什么事都做不了，连抱她一下都不行。
“别伤心了，前面还有更好的等着你呐，再说了，你都28了，再不嫁人不就成大龄剩女了。”
她就这么坐在长椅上，一边哭一边盯着手机发呆，没有回我的消息。
我们虽近在咫尺，却又如隔了千万里。
我眼睛发酸，默默坐在她身边，直到她起身回家。
“我回家了。”
“恩，早点休息。”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真像我男朋友。”
我愣住，没有回她，只是再一次伸出虚幻的手摸向了她的头发。
“你能一直陪着我吗。”
“好，我陪着你。”
我生是你的人，死也要做你的鬼。
我哄她睡着了觉，飘去了牛圈，找到了正在和小母牛调情的牛头。
“牛哥，我不想回去了。”
牛头看着我坚定的神情，突然愣住了，牛脸上写满了复杂，有愤怒，有激动，还有一丝无奈。
“好久没看到你这么有种的鬼了，可你要知道，放你走我回到地府也是死路一条。”
我不想让他太难做，只是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了。”
转过身点了一颗从地府买的廉价鬼烟，又递给了牛头一颗，便不再看他。
为人无奈，没权没势没钱，没想到做了鬼还是这样，丝毫改变不了什么。
我已经下定决心，等期限到了，我就躲起来，我还不信这傻牛能找到我，不能投胎就不能吧，就这样看着女友也挺好。
至少我还能看着你，不是吗。
可我还是宁愿你能别再喜欢我了，喜欢这么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死鬼。
第二天一早她醒了，满脸泪痕，我看着她在睡梦中眉头紧锁。
她猛然惊醒，左顾右盼，又哭了起来。
“我梦到他了。”
“梦到谁了？”我明知故问。
“我男朋友。”，“我梦到他笑着朝我走过来，抱住了我。”
“他又说我傻，像以前一样。”
其实你一点都不傻啊，就算傻也是傻得可爱，天知道那些你闹我笑的日子有多快乐。
我愣了良久回道：“你男朋友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赶快找个好人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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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很快便到了和牛头约定的日子，这几天她变得开朗了许多，脸上时刻有着一抹微笑，我很开心她能走出阴影。
她还和一个男人约起了会，比我高，比我帅，一身正气，身上一身名牌看着也比我这穷鬼有钱。
虽然心有不舍，但我仍为她感到高兴，欣慰之余，由衷的祝她幸福。
我和牛头并排站在咖啡馆外面，看着他俩的约会。
“还是我女朋友俊吧，不比你那些小母牛好看多了。”
牛头抽着烟若有所思，神情严肃的看着那个男人，吞云吐雾的模样甚是滑稽。
“咋啦牛哥，咱们啥时候走啊？”我最后望了女友一眼，还是没忍住，两行清泪流了满面。
“你...你哭了？”牛哥错愕的看着我。“这小子真奇怪，里面那个男人明明是......”
“你嘀咕啥呢，还走不走了，老子赶着去投胎，快带我回去，说不准下辈子我还能见到她呢。”
“一定会遇到的，下辈子你的命可好着哩。”
“借你吉言了哈哈，麻烦代我给牢里的老谢捎两包烟，下辈子当鬼我还跟着他吃香喝辣。”
我终究还是走了，祝你这辈子幸福，下辈子我还当你男朋友，再也不跑了。
6
地府监狱里，牛哥探监，对面正是老谢。
“老谢啊，你还记得你勾来的那个男鬼不，就那个你让我好生照顾的年轻人？”
“记得啊，怎会不记得，这小子孝顺爷爷，爷看他也顺眼，以他的头脑留在地府办事日后定有所成，当个你我这样的鬼差也不是不可能。”
“他投胎了。”
“啊，投胎了？那还真是怪可惜。”老谢抽着中华，一脸感叹。
“他...他还哭了。”
老谢瞪大了眼睛，舌头伸出了老长，随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有情人啊，有情人！”
“老牛，咱们是多久没遇到这种人了，这小子有没有一丝我当年的风采？”
牛头沉默半晌，不知又想起了哪头被他糟蹋了的小母牛。
“这女娃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在身边，还找了茅先生去超度这小子。”
“哦？那个人模狗样的阴阳先生？”
“恩。”
“唉，把月老电话给我，我安排一下让他俩下辈子还在一起。”
“你都蹲号子了，谁还吊你啊，我去找月老吧，听说他最近经常去鬼上人间快活，我正好认识几个头牌，给他也牵个线。”
“哈哈哈，这老小子。”
女友回到家，痴痴地望着角落，眼泪夹杂着笑容，拿出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漆黑的头像了。
“你成天说我傻，可这次我很聪明，这么冷的笑话哪里能逗得我开心嘛，我就这么好糊弄吗？”
“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只是我看不到你罢了。”女友喃喃自语道。
“我厉害吧，这都能猜到是你，快出来夸夸我啊。”
茅先生说你到阳间已一月有余，再不回去便会灰飞烟灭，谁也救不了你，那样我们连下辈子也没有了。
他还说咱俩有缘，来世定会相见。
记得来寻我。
到那时候，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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