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这个词足够吸引我这种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人的兴趣,本来我也该和我许多爱好文字的朋友们一样,写一段同题的文字。我几乎拟好了内容,坚决地避开凡尘所谓的俗事,去关注一群刚收养的小鹅,花菜真的开花了,晒了一大匾菜苋,在田埂边剪了些草头(苜蓿嫩叶)做馅,煎了几个金黄的糯米饼……然而,一切都荒废在几杯酒中,酒酣后的我失去了码字的冲动,搜索着俄乌最新动态打发时光。
直到深夜十点半,打开微信,有一条华公子在下午3点45分发来的消息,“我明天去苏州,看看你的时间,我们碰个头。”
他又用了“去”这个字。
我回复问他的行程,顺便提醒他关于核酸检测之类的细节,然后靠在床上等他的回复,并估摸着我自个该怎么安排出时间来。
三分钟后华公子回我信息,“可…今后…我应该…回…”断断续续的有点混乱和难解,我揣摩着他想表达的意思,力图从这简单地几个字中解读一些字外的意思来,并斟酌着如何回复他的消息。
华公子北漂有多少年了?我已记不真切,倒是还能记得二十多年前,我们如何在醉酒后的午夜于颜市街头狂奔,爬上引线街边顺序停放的一长排小车,从第一辆的车头跨到车顶,再迈到车尾,然后跳到第二辆小车的车头……直到最后一辆。
这种违法缺德的事我应该守口如瓶,让它在我的肚子里腐烂排泄,或随着肉体的消亡而消失,可我,一不小心还是说出了口。
惊蛰,我的理解是春雷萌动,惊醒蛰伏于地的百虫,是个万物苏醒的季节。我的字和目光更该倾向于植物,比如院中新植的蓝莓冒出了许多苞芽,不知是花是叶?比如吃了一个冬天的青菜伸长了脖颈,开出几簇金黄的花,两只蜜蜂不顾春寒,在花间匆忙地飞舞。
我早已决心不再用我的字叙事,我只想拼凑春花秋月,说我对自然是如何欢喜,胜过各式各样教徒的虔诚,套用老话,我跳出了三界之外。
只是华公子一条被我忽略了七个小时消息而已,我就不自觉地泄漏些天机,久远岁月里,有太多无法启齿的细节,深浅不一地刻画在脑中。
阴暗混乱的娱乐场,枪支、毒品、不黯世事的少年少女,不管不顾地尝试,马仔、挑衅、斗殴、贿赂、威胁、欺骗……灯红和酒绿,还有黑暗与星光,领悟与迷惘。
甚至这些之外,我更不能提及的隐秘。
没等到我回复他消息,酒意上来,我毫无预知地睡着了。
5点30分醒来,或许是夜太凉,没盖被子的我被冻醒了,又或许是几只公鸡的啼叫吵醒了我。睁开眼,窗外高速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低沉而枯燥,我想起华公子的信息,打开微信,看到他在3点54分给我的回复,“一直惦记着你是否接到信息。发现昨晚回你信息时,我已经醉了。这次回苏,应该会停留许久。”
原来很简单,他也和我一样,醉了,好奇怪,两个不谋而合的醉鬼,千里的间隔,几句话的交流,用了十几个小时,真T妈像我们的人生,急也急了,慢也慢了,急也急不得,慢也慢不得。
清晨5点39分,我再次询问了他此次回苏的行程。
早上7点41分,华公子回复,说这一次可能要长驻苏州了。
9点43,我回复,“是胡汉三又回来了吗?北京没什么好,还是家乡好。”
我们在时光和空间里穿梭来去,我醒时,你在沉睡,我睡着时,你偏刚醒来,所以我们总是会错失什么。偶尔,我们一起醉去,又偶尔撞到一起,如果还有耐心,那么用来日方长作堂皇的说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惊蛰已过,没留下什么痕迹;天又黑了,惊蛰后的又一天已近尾声。微信里,我们轻描淡写地商议着两三天后碰头的事,根本不像是两个很久很久没见面的人。
我早说服了自己不再叙事,趁着春暖,在树林边的地里挖浅沟,种下几行玉米。玉米种子到可庄街上买的,不知是什么品种,只知道玉米棒子很长,产量高。玉米种子14元一斤,很奇怪,这种玉米收获后用来作种子是种不出长棒玉米的,只能每年买新种子,我种它们不是为自己吃,是为了喂鸡鸭鹅。
院里的桂花不分季节地开花,已经连续开了一个月了,走廊里那株出类拔萃的青菜开花的速度好快,它把所有的力量积攒到花茎上,前两日还鲜嫩的菜叶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在快速地老去。
这不都挺好的,我还可以写更多,王二浜边的植物就算我不眠不休也写不完。
可华公子回来了,我不由自主地又误入到叙事模式,关于他说的去苏州,我心里一直不认同他的这个“去”字,又不想和他说明。
华公子的意识里,去和回的概念也许很模糊,所以他会在酒醉后那条凌乱的信息里,有意无意间用到一个不名所以的“回”字来。
往前翻聊天记录,我和华公子上次微信联系是在2021年10月12日下午17点42分,他发了段视频,视频已过期,回放不出来,只显示定格了的一张图片,一瓶白酒、一盘花生米、一只塞满了烟头的烟灰缸。我在21点21分回复,“一样一样”。隐约能记得他说是一个人在喝酒,醉了,我说的一样一样,大概是指我也是一个人在喝酒吧?!
原来我们真的很久没联系了,在我的意料之外,来回来去,我们本来是路上,除了生死,谁知道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
暗地里我知道些秘而不宣的概念,和许多掩藏在我心底比我那些假装着遮掩的秘密更深层次的划痕,在这些秘密里,我要比华公子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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