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王穿,摸金者也。据闻其年轻时,师从一道士学艺,能穿墙入室,来去自如。
然人人闻其能穿墙,却未有一人亲眼所见,又有传闻其只能穿一半,故曰王半穿。全穿或半穿,无人知晓,故且称其为王穿。此前,王穿声名鹊起,然相约前行之人,从未见其穿墙,凡此经年,再也名声不显,无人邀约,家中几无米粮下锅。为求得生存,亦为重振声威,决定做一回大事。四处寻访,探得福建一深山中,有一前朝宰相隐葬此地,金银财宝无数,遂邀道中好友数人前往。
众人千辛万苦来到目的地,此乃一深山老林,空无一人。然上山时却遇一老僧,王穿侧身避过,老僧亦侧身相让,四目相对,只见老僧眼深似海,鼻似高山,王穿不由得暗暗惊奇。寻到墓室,掘进二丈,遇一巨石门,无计可施。众人皆注目王穿,此间意思,自是要其施展道术,穿墙而入。王穿踌躇数息,自知骑虎难下,心下一横,后退数步,就要往门上撞,大有视死如归之势。其想起道士叮嘱:俯首骤入,勿逡巡。遂低头往门奔去,忽觉头上一痛,亦闻数声惊呼。然回头,竟已在墙内矣。环视墓中,果真金碧辉煌,黄金珠宝堆积如山。王穿哑然,平生所见财宝,不足此处万分之一。居中有一白玉棺,密不透风,仅凭王穿一人,断不能打开。然同伴皆在外,王穿亦无法携友同进。遍寻四壁,亦无甚机关。他围着玉棺细细转了两圈,始终无甚发现。思索再三,突然明悟,此棺唯其穿墙术能入。然思虑再三,踌躇不已。墓室内金银珠宝满地,已足够其十世所需,不必再探棺中有何物,然此棺宝贵,置于满室珠宝之中,定有不寻常之物,若能以一抵千抵万,其亦不必辛苦搬动许多珠宝。且辛苦至此一趟,不一探究竟,其心亦难安。心下计定,再无反顾。王穿高高跃起,往棺中砸去,眼前一黑,竟真已至棺内。暗自庆幸,无甚硬物。伸手四探,触之无物。正感怀间,脚似碰到一物,探手去取,触似丝绢。王穿再摸索一番,别无他物,于是挺身一跃,出得棺来。暗自惊奇,两番穿墙穿棺,竟皆顺利无比。
再望向手中之物,果然是一丝绢布幅。展开望之,竟是一幅画。画中为一僧舍,蒲团上坐着一老僧,深目高鼻。榻上坐着几个年轻人,为首一人意气风发,似在指点江山,王穿观其面容,竟似上山时遇到的老僧,而其目光,却似画中老僧,不禁惊疑不已。虽不知此画何意,但其深藏白玉棺中,定非凡物。王穿将其默默收起。
再环视墓室内金银珠宝,若寻不到开门机关,恐难带走。思及此处,王穿又于四壁摸索起来。许久,竟真让其在灯台旁寻到一机关,拉出,石门轰然而开。室外众人,见石门突然中开,惊疑不已,后见王穿出现在门内,又大喜过望。众人一哄而入,见满室珠宝,尽皆惊叹。感慨一番,最后皆将目光集中于白玉棺上。略一合计,皆有意开启此棺。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棺盖掀开,然其内竟空无一物,唯刻有数字:曾(zeng)是曾(ceng),曾(ceng)是曾(zeng),吾即汝,汝即吾。众人不明所以,唯王穿似有所悟。
众人见棺内空空如也,兴味索然,注意力重回琳琅满目的财宝中去。财宝如此之多,实属始料未及。只好尽可能多地背在身上。众人下得山来,就此分道扬镳。然王穿贪心,亦为解绢画之谜,与友别后重又上山,数度入墓探寻,除珠宝外,一无所获。
王穿归家后,购置田园房产,富甲一方,过了好些安生日子。思及求道时,早樵而暮归,忿忿不平,命人找来两名道士,每日遣人守着二人,强迫其采樵。采来之樵亦不用,经年累月,堆积如山。王穿自觉快意。
然有一事始终萦绕于心,始终无法探明丝绢所画为何意,棺中刻字又为何意。又一日午后,小雨淅沥,王穿辗转难眠,取出丝绢画挂于窗前,细细端详之。然此次望向为首青年双眼时,竟发现其光芒大放,王穿竟被炫晕过去。醒来时,王穿惊觉自己双手被人摁住,抬头上望,竟望见一道士身披王服,头戴王冠,目光如炬。王穿惊疑欲吼,却无法出声。只见旁边有一大釜,底下柴火烧得正旺。上者言釜下所燃柴木,为两道士所采,釜中所熔,为王穿盗来之财,现皆赠与王穿也。少顷,见一鬼使持勺,于釜中将流金舀起,往王穿口中灌去。王穿口舌皆溃,苦不可言,脏腑破碎,然仍清醒万分,痛愈加分明。此罚过后,上者曰:闻汝喜穿墙,此处有九十九道墙,汝穿完,可投胎为人也,否则,畜生亦不如。言毕,殿中兀然出现九十九道各色墙,土木砖石铁玉,无一不包。王穿欲退却,然鬼使持叉于后促其上,不能退也。王穿默念咒语,往前冲去,然撞得头破血流,无法过也。凡此九九八十一次,一墙未过。遂令押去,非投六道。
开目自顾,如从云坠。王穿只觉被人砸向地面,大地扑面而来,惊惧不已,想要逃脱,然竟感觉不到身体,不得已,任由撞向地面,王穿本应感觉头眼昏花,却依然感觉不到身体,痛感却清晰无比。忽又遭提起,往下望去,地面竟留下三个大字:朱尔旦。王穿不明所以。此事今日发生了十来次。王穿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成为了一枚印章,一个叫朱尔旦的印章!想来是自己前世热衷穿墙,现被惩罚只能撞向纸面,却永无法穿透。此朱尔旦,热衷诗文,然其所作,尽皆一般,只苦了印章王穿,每日十数次乃至数十次撞向纸面,实乃无间地狱的惩罚。
如此数年,一日,正当王穿欲大呼冤枉,忽闻有人曰:醒来,醒来。开目四顾,见有数人围拢身旁,一人正拍其脸庞。王穿愕然,起目四顾,乃在墓室门外。原来其并未入墓,门上徒留一血印,自摸其额,鲜血犹未干也。王穿哑然,个中曲折,不知如何言说。往身上摸寻,何来丝绢也?再望眼前墓,竟不知虚实,心中骇然。遂决心意,只欲下山。然众人不允,事已至此,岂能如此轻易放弃?双方争执不下。几人目光相对,同时点头,竟抬起王穿手脚,往石门上撞去。王穿痛入心扉,哀求不已,然众人置若罔闻,如此十数番,王穿痛得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穿醒了过来。同行数人,了无踪影。王穿默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利益构筑之友情,亦是虚幻。
王穿只好自己下山,下山途中,竟又遇上山时所见老僧,侧身让过。观其颜面,竟极似画中榻上为首者,其目却似画中老僧。王穿惊疑,正思忖间,回头望去,哪里还有什么老僧,唯有林深云绕而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