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溪一样的记忆 2

像小溪一样的记忆 2

云舒老师说：记忆里有一种爱，这种爱叫风轻云淡，却足以让你回味悠远。

早晨，惺松地醒来，我的妹妹苗苗在哭，她是爱哭的，而且又霸道，什么都要多吃多占。胡乱地洗把脸，早餐是窝窝头和小米稀粥加咸菜。我妈妈跟妹妹说：“不哭了好不好啊，早晨先吃点，中午吃好的，啊。”“呜呜呜”还在哭，我赶紧吃完，跟妈妈说了一声我走了，就出了家门。

老榆树的上头几只乌鸦在叫，树的下部，一群喜鹊在游戏。我家的大花狗跑过来舔我的手，这一举动惊乱了母鸡，大红公鸡马上昂首挺胸，脖毛炸起，几步跑过来，嘴里发出尖厉的声音，感觉并无危险，牠长啸一声，迈着坚定的步阀，去找母鸡了。出了院门，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不敢蹦跳脚痛。街边，一群麻雀在房后的障子上叽叽喳喳，跳上跳下，还钻进翠绿的小草丛中，见我过来牠们马上飞到房脊上，排作一行，看着我不作声，可能在想：这个小家伙怎么不蹦着走了？我对牠们做鬼脸，打手式，牠们并不紧张，依然着我那有点瘸的脚，等我走过去，牠们马上兴灾乐祸地笑声一片……

学校离我家并不远，今天虽然有些磨磨蹭蹭，还是在第一节课下课时来到了校园。学校的校舍是一栋一百米长的大草房子，房后是两排落叶松，操场比房子还长，东边是一溜红毛柳，这种树长不高，主要是照顾阾家，怕遮挡了阳光，西边是四行整整齐齐的白杨树，长的一样高一样健壮，南边是木条编的障子，外面是杂树乱草，还有一个大水坑。

来到学校，小一点孩子都在东边操场一角玩耍，大孩子满操场蹿。见我来了，小孩子们都喜戏地叫我：“小马良，小马良！”我只是一笑，赶紧走进办公室，下课的时候我爸爸在办公室，上课了我就要等一节课才能见到他。爸爸见了我，从办公桌前侧过身子问道：“儿子，脚还疼不疼了？”我说：“爸爸，还有点疼，不敢跑。”小谭老师马上过来说：“对不起噢，小马良。”说着从兜里掏出三块糖塞在我的小手里，我看看爸爸，我有些不好意思。爸爸说：“小谭老师是好心，是孩子出了差错，你不要往心里去。”小谭老师点点头。这时上课的钟声敲响了，爸爸对我说：“别往街上跑，不要乱翻东西。”我点头，白老师马上说：“郑将军就会下命令，要这样，一枝笔，一张纸，他哪都不去。”他们会意地边笑边去上课了。

一下子屋里屋外全静了，桌子上的书，墙上的地图及一些表格，都静静地立着，一切都静止了。我站在爸爸的桌前，坐着够不到桌面，手里捏着那半支有橡皮头的铅笔，眼睛落在那张有些发黄的纸上，心里想，画什么呢？阳光从窗户直面扑来，又亮堂，又温暖，让人心里格外舒畅。我美滋滋地剥了一块糖放进嘴里，一股甜酸溢满口中，还有苹果的味道很香。

为什么叫我“小马良”呢？那是因为我第一次去办公室，白老师见我无所事事，就给了我一只铅笔，就是这一支，还有一张纸，我在纸上画麻雀和大公鸡。白老师很胖，总是笑眯眯的，他看了我的画，立刻兴高彩烈地说：“郑将军，看看你儿子，有天赋啊！画得这么像，这不就是神笔马良吗？以后不要叫‘二猴子，’多难听，就叫‘小马良’多好，哈哈哈。”白老师边说边拍拍我的头，我也很高兴，“小马良”这个名子好。爸爸也在看我的画，微笑地对我说：“好，以后不叫‘二猴子’就叫‘小马良’，画得不错……”这时小谭老师、孙罗锅总务、王栋老师还有徐雅阿姨，全都过来看，一片赞扬声，都说小马良画得好，让我美了好大一会儿子……

下课的钟声又响了起来，我的画也画好了，画的是糖纸上带树叶的一对苹果。我跑出去找我哥哥，他上二年级。一群孩子们在打“面包”，打翻过去就赢走“面包”。在一群孩子中找到我哥哥，马上抱住他的腰说：“一大早妹妹就哭，她不喜欢窝窝头和小米稀粥。”哥哥看着我说：“没办法，不顺心就哭，你可不要烦爸爸噢，他一天很累，白天上班，只有一节课的休息时间，晚上还要在家里备课，知道吗？”我点了点头。这时，于驼子把钟敲响，整个校园在钟声中震荡着，其实这钟只是挂在房檐下的一节钢轨。我哥哥上课去了，他跑起来很快，他比同龄人高出一截，而且，身体结实，他是吃完达山奶粉长大的，轮到我，要攒够副食票才能买到一袋，所以，我没吃几袋就长大了，身体瘦弱，也是正常。

我回到办公室，白老师没课，一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他把我叫过去，说：“今天教你背一首毛主席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娇杨君失柳，

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白老师教我三遍我就能背记下来，他夸到：“小马良真聪明，一教就会。毛主席也很浪漫，我觉得得‘万里长空只为忠魂舞’不用‘且’，‘忽报人间已伏虎，’不用‘曾’，更好一些。”孙罗锅马上过来，对白老师说：“毛主席指示就是一个字一个钉，诗词也一样，不能改来改去，这要犯错误的！”白老师发怒了，喝斥到：“我改毛主席诗词了吗？我是写出去贴上墙了吗？我只是想想而已！你这罗锅子，就是神经过敏！”孙罗锅老大不满地说：“想想也不行……”

总算熬到中午下班，我跟爸爸往家走，他看我一瘸一拐地走路，要抱我，我不让爸爸抱说：“爸爸很累，我能走回家。”于是，爸爸拉着我的手走回家里。一进门，一股炒鸡蛋的香气扑面而来，饭桌摆在炕上，韭菜炒鸡蛋一大盘子。我知道，我家的母鸡才下蛋没几天，是妈妈喂得好，鸡下蛋也是对妈妈的报答。爸爸脱鞋坐在炕里，妹妹抱着爸爸的一只胳膊。我去拿碗筷放在桌上，我哥哥端上一盆香喷喷的米饭，妈妈端上一盘炒土豆片，然后给我们盛饭。我想起我还有两块糖，掏出来，一块给妹妹一块给哥哥，哥哥不要，就都给了妹妹，她乐开了花。妈妈在看我，我对妈妈说：“是小谭老师给的。”妈妈点点头。我们一家人开始吃饭，久违了的新鲜韭菜和鸡蛋，这是过年后头一次吃到好菜，我们每天就是土豆萝卜烂白菜。妹妹手里攥着糖，光吃鸡蛋，她也是很久没有这样兴高彩烈了。爸爸问妈妈：“还是伊老太太的韭菜？”妈妈说：“是啊，她家的韭菜又多了不少，前后园子都是，这是头茬韭菜，一毛钱一斤有点贵。”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在一桌吃饭，我心里涌出一股幸福的暖流……

下午课间的时候，校长孙大帅来到办公室，他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我向上级要老师，我们老师这么累怎么能行呢？可是，上级也解决不了，我真是没办法了。后天，28号发猪肉，老孙，这个事情还是你办，星期日早上9点开始，叫孩子来领就行，不耽误中午吃啊！”大家高兴地鼓掌，吴大帅摆手一笑，挺直腰板，跟爸爸一样，他走出了办公室。于驼子的钟有节奏地敲响了起来……

一马凭原  2019.1.4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