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加油鸭!
*你一定要看见,那个发光的自己!
咫尺神光
窗口开在西面的墙上,银白的金属边框,擦得透亮的玻璃。它没尝过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明媚,却熟悉白昼最后一缕余晖的惆怅。
书桌紧贴着承重墙放,一人多高的试卷与题集歪成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靠着墙勉强保持着平衡,顾临枫坐在书墙下转笔,草稿纸划的七七八八,繁杂冗长的演算过程被彻底推翻。
不对。他把笔扔回桌子上。还是不对,这个题不是这么算的。
他打电话给老师,说自己的思路,说自己已经算了十几遍,说...
临枫。老师打断他。别算了,出去走走,走走。
老师。顾临枫还想说,老师又掐灭了他的话头:压力别那么大,上次只是意外。
顾临枫闭上了嘴。
那就出去走走吧。他披上校服外套,走出楼门时扑面而来的带着暑热的青草气惊醒了他沉睡许久的对自然的渴望,他深深的呼吸,像条贪婪渴水的鱼。
略深的夜色里走出一个男生,白T外套着浅蓝衬衫,破洞牛仔裤包裹着纤细的一双长腿。男生走近,轻声的说着话,语气里带着宠溺:“想吃什么?我去买。”
“啊?”
男生抱歉的笑笑:啊不好意思,不是说你。
他这才看见男生耳朵上别着的蓝牙耳机,了然的摇摇头:是我误会了。
男生粗略的点了下头,绕过他又走进了夜色深处,仿若只一瞬便消失无迹。
顾临枫看尽深沉的夜方收回目光,低头看一眼手机,自言自语:还是回去做题吧。
他还是算不出来。看上去并不复杂的公式,足足花了他一晚上的时间,仍旧推导不出最简结果。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被书挡了太久的眼涩的发疼。他走到窗前,透过清明的玻璃看出去,昏黄的路灯,三两的行人,被夜色吞噬的树和石子路。
接着他看到对面的窗。浅色的窗幔透着暖黄的光,单薄的一条身影打在窗幔上,手里举着洗好的衬衣,甚至还滴着水。
是个干净的男生,大约同他一般大,或许比他还小上几岁,暂时还不用面对即将到来的那场考试。
窗幔被拉开了。顾临枫仿佛被惊醒,梦里有个搭衣服的身影,衣服是刚洗过的衬衫,还在滴水,搭衣服的是个年轻的男孩,同他一般大。男孩有些面熟。
在哪里见过呢?
对面的窗被推开,五月末的风带着夜的静谧从敞开的窗口扑进去,窗边的人侧身退了半步,伸长手把窗扇推的更开,满意的拍拍手,留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给顾临枫。
灯灭了。
顾临枫不受控制的转身,抓起椅背上的T恤胡乱的套上,冲出门去摁电梯。
等他回过神,眼前是一扇陌生的门,擦拭的干净,纤尘不染。
他咬咬牙,抬手摁门铃。
“稍等一下。”是男生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怎么会?难道见过么?顾临枫死盯着门板出神。
门开了。开门的男生就如他的想象一样,干净,单薄。他探头,想看看那件衣服,是否也如想象一般,是洗过的,滴着水的衬衫。
“请问,”林念手扶在把手上,带着点疑惑与戒备,“你找谁?”
顾临枫恍然:“我...”
谁呀?女孩的声音,还有哗哗的水声。男生把门合小了一些,扭过头回答:没事,你快洗澡睡觉。
他转回来,依旧扶着把手:“你是找我?还是找她?”
她?
顾临枫落荒而逃。
他在楼下撑着腿大口的喘气,开门的男生干净的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男生推门,手搭在门上,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男生眨眼,睫毛浓密纤长,楼梯间昏暗的光替他在眼窝处打下细密的阴影;男生扭头,脖颈线条优美流畅,不甚明显的喉结微微滑动;男生伸出手,掌心写着一串公式,男生开口,熟悉的嗓音:算出来了么?
他冲回挨着承重墙的桌子前抓起笔,草稿纸被笔尖划的刺啦作响。他的额上满是汗,鼻尖也是。
他丢开笔翻开答案册,两个一模一样的公式并排放在一起,第三个又悄然的出现,写在男生的掌心里,用的是黑色的水性笔,写的整整齐齐。
据说笛卡尔在被处死前留给公主最后的遗物就是这个公式。公主解开公式,坐标轴上是一个完整的心形。那是属于一个数学家的浪漫,在最后的时刻,用自己的专业领域,隔着生死告白自己爱的女人。
顾临枫起身关掉卧室的灯,窗里窗外一片漆黑。对面的窗关上了,浅色的窗幔合上,暖黄的光溢出来。男孩的身形投在窗幔上,蓬松的头发,细腻的眉眼。
顾临枫在窗前,将自己笼进黑暗里,静静地看着暖黄的窗,直至灯光熄灭。
他没有看到第二个身影,属于女孩的身影。
顾临枫。学委敲他的桌子。老师请喝茶。
他在办公室门口站定,踌躇着叩门:“报告。”
“进来。”
他推门进去,老师从最远的桌子上抬起头,眼神示意他过去。
“你最近是不是太紧张了?”
“...还行吧。”
老师摇头:你这种情况的我见过很多,明明平时学的很好,越临近考试考的越低。
老师看看他:放松点,不然还没到高考你就得给压崩了。
顾临枫低着头不说话。老师还在劝:找点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别每天只盯着卷子。临枫,你很好,放松点,像平常一样就行,别那么紧张。”
转移注意力的事情?
顾临枫咬着嘴唇。男生穿着浅色T恤,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手里的衬衫“滴滴答答”的掉水。水珠打湿他胸前的衣料,浅色的衣服近乎透明,能清晰的看见肌肉线条。
男生转过身,领口微敞,水珠顺着肌肤滑进去,一路向下,渐渐看得见腹肌线。
男生语调温柔,浅浅的笑:想吃什么?我去买。
水珠还在往下,腹肌已一览无余。再往下...
他挣扎着,像搁浅濒死的鱼。
不可以。他拼命的想从越来越荒诞的臆想里爬出来,手死死扒着深渊的边缘,用力的往上爬,想尽快逃离那些无妄的念想。
你不过见过他两面。他甚至都不认识你。
不要再想了...
“临枫?”老师拍拍他的肩膀,他浑身一抖,茫然的“啊?”出声。
“什么都好,只要能分散你的注意力,让你别那么紧张,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他松手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又是你呀。男生推开门,看着他眯起了眼睛:“有事么?”
“我住在对面,”顾临枫有些语无伦次,他伸出手指方向给林念看,“那栋,我和你住一层。”
嗯。林念点点头,语气有些喜悲莫辨。可是我们好像没见过面。
“见过。”顾临枫一口否认,“前几天,在楼下,我们见过。”
林念歪着头想了想,仍一脸茫然:可能我没太注意吧。
他看顾临枫:那你三番五次的来,有事么?
“我自己住在这里,”顾临枫干巴巴的解释,“高考完我就回家了。”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能顺利考中的话。”
林念看了看他,向边上退了一步:“看来不太好呢。”他虚拉他一把,“进来吧。我是个心理医生。”
他示意顾临枫坐,转身去了厨房:“喝点什么?”
他扭头,看到顾临枫的探头探脑,笑着解释:“你真是来找我妹妹的?可惜她不在家。”
“你妹妹?”莫名的雀跃。
“是啊,妹妹。”林念在流理台前忙碌,抽空打量他一眼,“跟你一样大,也要高考了。”
顾临枫收回目光,垂着眼盯着眼前的茶几。
那件衣服收回去了。他有些遗憾的想。
但那只是他妹妹。
于是他又雀跃起来。
“喝水。”林念捧着透明的高玻璃杯走出来,柔软的家居服贴在身上,慵懒又闲适。他在顾临枫对面坐下,长腿曲起来,刚好把下颌垫在上面。
他说:自我介绍下,我是个不怎么入流的心理医生,叫林念。
林念。顾临枫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一遍。林念,林念。
你认识我妹妹?
不认识。
林念笑了:你几次三番来我家,我们俩你一个都不认识。
他凑的近了些:总不会是什么装点了你的窗子,装饰了别人的梦吧。
不是...顾临枫嘴唇发干,他舔舔干涩的过分的嘴唇,忘记了下文。
“就剩不到半个月了。”林念熟昵的拍了拍他的肩,“别那么紧张。偶尔放松一次,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罪过。”
“我...”
顾临枫眨眨眼睛,眼泪顺着眼角就砸下来。
林念有些愕然,也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弯腰从茶几下的置物篮里取出纸巾放在顾临枫面前,抽了一张塞进他的手里。
“都会过去的,别放弃自己。”
他看着顾临枫哭的发红的眼睛,伸出手替他抹掉腮边未干的水渍,指尖是冰凉的,触到一片潮湿。
“可能,只是神怕别人太过嫉妒你,所以要在一些时候难为一下,平衡别人的情绪。”
“但仅仅只是难为一下,咬牙挺过去就好了。”林念温声细语的说,“所以你千万不要放弃。”
“可我...”顾临枫开口,哽咽声难以抑制的从喉咙里溢出,他有些难为情,林念却笑了。
不要觉得自己没有别人可嫉妒的地方。他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只是因为你已经习惯,所以才不自知。但我看得出,你很好,真的很好。
他揉揉顾临枫的发顶:“加油呀,考完这一场,去你想去的地方。趁你还有的选。”
想去的地方?
他已经躺平在深渊里,唯一的渴望只是头顶三尺神光。此刻神光普渡到他身上,让他觉得四肢百骸突然又有了再拼一把的力气。
那就再拼一把吧。他捏紧拳头,挥手打碎困着他的那些梦魇,接连失利的成绩,长解无果的数学题,背了又背的单词与古文...
他如一个负剑独行的侠客,孑然与天地间,阅尽山川万里,踏过万水千重,终于站在顶端一览众山小,便无所畏惧的挥剑斩断前缘与来路,只看明朝与晨雾。
收剑入鞘的一瞬,他尝到了久违的坦然与从容。
林念还在笑,朦胧的神光化尽顾临枫周身的浓雾,引他看清前方的路。
谢谢你。顾临枫突然说。
我只是个不入流的心理医生。林念笑。你要谢你自己,谢谢你没放弃自己。
不,还是要谢谢你。顾临枫坚持着。
那好吧。林念站起来,隔着茶几探过身,伸手拥抱了眼前的男孩。男孩一阵哆嗦,削瘦的让人心疼。
他轻拍他的背,像是在给予他世间莫大的勇气与最多的幸运。
“高考加油。”
“神会爱我吗?”
顾临枫瑟缩着,贪婪的靠近拥抱着他的男生,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裹挟着他,一步步走近未知的未来,幸福的刑场。
会啊。林念掌心微凉,隔着薄T恤抚摸他的脊背。
不是只有第一名才有资格被爱的。他贴着他的耳廓安慰他。神一定,一定会爱你,相信我。
顾临枫抓着他的衣角抬起头,看到咫尺神光。
神说,你要看到你自己身后发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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