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三，老师口中的人生第一个转折点，必须全力以赴。

我们升初三的那个暑假，提前开学，就是补习，尽管教育局明文规定学校不允许周末，寒暑假补习，但学校为了我们的前途，还是偷偷地免费给我们准备中考的学子补习了。

8月1号，开学第一天，公告栏贴了10张分班名单出来，同学们争先恐后地看一下自己在哪个班，以及好朋友在哪个班，以及暗恋的人在哪个班，当然有人喜有人忧。

我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从第一张名单的第一个名字开始寻找自己的名字，咦，找到了找到了，在6班，于是我又认真地看6班的名单，从第一个开始认真地看，×××，不认识，×××，又不认识，天哪，怎么都没认识的旧同学啊，哦，终于看到一个认识的，可是，我不想跟他一个班啊！我这里叫他杨。

/二/

杨，是我的小学同学。小学时他坐我后面，他上课动不动就喜欢弄我头发，还制造谣言说他的同桌喜欢我，到处传播，所以我讨厌他。

小学毕业那天，我们班搞了一个很有仪式感的毕业晚会。那些年的毕业，必须要举行一个活动，大家认认真真地道个别，似乎这样才能对得起“毕业”这两个字。离别之际，必须把积压在内心的话说出来，似乎这样才能不枉过小学这六年。

事实上，小学毕业后大家都考上了同一所初中，并没有分别。与其说大家都考上，还不如说大家都被分配到最近的一所初中。

那晚，杨把我叫到一个角落里，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同桌？” 他把自己创造出来的谣言当真了，班里没有人当真，就他一个创造者当真了。

我毫无表情：“神经病！”

“那你喜欢谁？”

“没有！”

“那我喜欢你。”

我跑了。

多年后，我才理解到，男生喜欢一个女生，会为她制造各种谣言，从而掩饰自己对她的喜欢。

/三/

看了名单后，发现杨跟我一个班。虽然初一初二跟他一个学校，虽然跟他在校园内偶遇过好多次，但，我从来没有跟他打招呼。

在走向课室的走廊中，我一直在想，他看到我会不会尴尬呢？都过了这么久了他应该不喜欢我了吧？看到他要不要先跟他打个招呼？

我失了魂地走到了课室门口，我刚进门口，同时杨出门口，我们遇上个正脸，那一刻我不知所措。

他对我微笑了一下：“hello！”

“hi！”我尴尬地回了一句。

他打了个招呼就走出去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仿佛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似的，那一刻觉得他阳光了，成熟了，褪去了小学时候的幼稚与无知。

后来我也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了，我刻意地避开了他。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我的尴尬仍占据着我的心，可能我无法面对突然大变化的他。我的眼睛从来不敢正视他，而我的耳朵一直在寻找他，总是很注意地听他跟谁说话，说什么话。

尽管我每天都刻意避开他，可是我又很想了解现在的他，这种多余又可恶的矛盾充斥着我的每一天。

/四/

初三我们开始上晚修。那时我们学校没有住宿的，全部都是走读生，近的走路，远的骑自行车。当年我们读书，学校为培养我们的独立性，是不允许家长每天接送的，当然，那时候社会上的坏人还很少，马路上的车还很少，风气还很淳朴。

那天我的自行车坏了，拿去修，晚上晚修放学后，我只能一个人走路回家。

刚出校门口没多远，杨突然出现在我的旁边。

他说：“要坐我的车吗？”

“不用了。”

“那我陪你走吧。”

“你回家不是走这边的呀。”

“一样顺路。”

我知道其实不顺路，他走这边显然就是绕了一个大圈。

我们都沉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一段死一般寂静的路，这寂静是可怕的，折磨人的，一段我好想快点结束的路。

最后，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们那天的聊天好像还没结束。”

我装作不知道：“哪天？”

“小学毕业那天。”

我假装觉得好搞笑来化解这个我尴尬了两年多的话题：“哈哈哈哈，你说喜欢我的那个事吗？哈哈哈我觉得你那时好幼稚啊！”

他也笑了，“哈哈哈说起我也觉得好笑，那时的确好幼稚哦。”

我知道我的笑是装出来的，我也知道他的笑也是装出来的，因为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他知道我的笑是装出来的。

他收起了笑容，我的余光感觉到他的脸认真了。他一副深沉的样子，说：“这两年多，有些事变了，有些事没变。变了的，是我不幼稚了，不变的是，我仍喜欢你。”

这次我没跑，因为我跑了也没用，也不想跑。

我不知道回复什么，这个话题来得有点突然，我没准备台词：“哦。”

“那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嗯。”

校园时期的爱情就是这么纯粹，从不考量他的家底经济，不考量他日后会赚多少钱，仅仅只是欣赏他的阳光，欣赏他的成熟，以及深信他会对我很好，不会让人欺负我。

/五/

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唯一的通讯工具就是小纸条；

那时候我们总想每一次的调位置都可以坐近对方，但初三整整一年都没有如愿以偿；

那时候每一次的课间十分钟都想去跟对方聊天，但害怕被老师同学发现端倪，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我总是假装喊他交作业顺便可以聊上两句；

那时候总想快点放晚修，离开学校这个是非之地，然后两个人在月光底下漫步回家；

那时候我们总渴望时间过得慢一点，慢一点，没有周末，没有放学；

可是时间是一个残忍的巫婆，她总把你开心的时光一拉而过，匆匆谢幕。

我和杨一起面临的第二次毕业又到了。

仍旧举行了一个很有仪式感的毕业晚会，但不同的是，这次是真正的分别了，同学们都考上了市里不同地区的高中和技校。

遗憾的是，我和杨没有考上同一所高中。

学校地点并没有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时间却把我们扯开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见面的时间一天天地减少，我们已经过上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生活使我们两个人无法以共同的状态相处。

那时候我们总想快点长大读完书工作结婚，不再受到家长老师的阻碍，长大后才发现，青春时的悸动再也无法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