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饭得土
你问我为什么不一直呆在外公家?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哪怕外出打工,也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呀!而且你知道吗,我在外公家的时候,里克将军曾经来找过我,说他已经把骊姬和她的两个儿子都杀啦,要请我回去做国君。这不天上掉馅饼吗?哪有这么好的事。我想我要一回去,他们不就把我杀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这种险就不要冒了,于是就死活不回去。
什么,你说我错过了一次历史机遇?我事后当然也想过这件事。可是既然上天这么安排肯定也有它的道理吧。再说了,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我只是一个屌丝而已,最主要就是体现在我的想法上,前怕狼后怕虎啊!听说他们后来叫夷吾做国君了,哦,你们叫他晋惠公?那应该是他的谥号了,这班拍马屁的人!嘿,就这样的人还称惠?不仁不义不守信用不说,姐姐叫他照看先君之妾贾君,结果他还把贾君给强奸了。你说他惠吗?
不管怎样,树挪死人挪活,我要到外面去闯一番,于是好说歹说说服了翟国国君,出来了。
你知道我想到哪去吗?你想想看,那时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是谁?嗯,齐桓公小白啊!他是霸主,又礼贤下士,而且那时他最得力的两个助手管仲和隰朋都死了,我想去辅佐他啊。我相信,管仲我虽比不过,可鲍叔牙那点才能我还是有的。
于是我和我的娘舅子犯和狐毛,还有一班好兄弟,赵衰呀,魏抽呀,先轸呀,介子推呀,收拾收拾就出发了。真晦气,要走了才发觉仓库保管员把我的所有家当席卷一空,逃了!这下,我们就变成了一群要饭的了!
要到齐国,首先要经过卫国。我好歹也是个公子吧,当然要去找卫国国君。啊对,你们叫卫文公。可卫文公这小子压根就没理我们,城门都不开。没办法,我们只好在外面像野鬼一样游荡。
身份可以掩饰,肚子却很诚实地告诉我们:饿了!我倒还好,魏抽那家伙可就受不了了,一路嚷嚷着,我的大耳朵都听起茧了,这小子就欠抽!可这一路上除了茫茫田野,哪有饭店?哪怕有饭店我们也吃不了啊!没钱哪。
忽然魏抽抽风似地喊上了:“看呀,前面有人在吃饭哪!”
我从车窗里望出去,远远看见有几个人坐在田埂上,好像是在吃东西。于是我们加快速度赶过去。我的鼻子里似乎闻到了香气啊。对,用成语饥不择食来形容我那时的状态可真是贴切不过了。
我就让舅舅子犯去跟他们要点吃的。子犯到了农夫身边,深深作了一揖。可那些农夫看子犯就像看怪物一样,问:“客人从哪里来啊?”
子犯说:“我们一行是从晋国来的,今天路过这里,肚子饥饿得很,想跟你们讨点东西吃。”
农夫哈哈大笑:“笑话!看你们这些堂堂男子,不好好干活,整天游来荡去,却来问我们要东西吃?我们辛苦种田,自己还吃不饱,又哪来东西给你们吃!”
旁边一个农夫从田里挖了块泥土,捧给子犯,笑嘻嘻地说:“喏,拿去,这个给你们吃!”
魏抽怒气冲天:“直娘贼!不给吃东西也就算了,还这么无礼!”挥拳要打,可是看他好像有气无力,唉,饿呀。
你别看我这时涵养很好,可那时候也真他妈的想跟他们干一驾,于是拿着马鞭跳下车来就要打这些农夫。
舅舅子犯可真了得,他一手一个将我和魏抽拉住,然后对我说:“主公啊,讨得一碗饭容易,可要讨得一块土却难啊!土地是国家的根基和命脉,现在他给我们一块土,这难道不是上天借他们之手把土地授予公子?主公应该跪拜接受才对!”
说得真好啊!我TMD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屌丝,听了舅舅的话,我忽然好像找到了真实的自己。那时候我真挺感动的,感动到一把撇下鞭子,跪在地上向天和地行了大礼,然后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从那个农夫手中接过了泥土。
那时我心中真的有一种正气、血性在荡漾,对天地充满了感恩之情。我跪在地上久久都不起来。
忽然听到那些农夫哈哈大笑道:“疯子,疯子!快来看哪,这里有一群疯子!”然后笑骂声越来越远。
可是毕竟泥土不能吃啊!难道我们真要死在这田里不成?看那个欠抽的家伙已经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了,好像在跟大家说:你们快来抽我呀!幸好赵衰从很远的地方化了些缘来,然后众人合力再从田里采了些野菜,才勉强填饱肚子。
可填饱肚子的是他们,不是我。我虽然是一个屌丝,但毕竟也曾是晋国公子啊,这种粗食我怎么能吃得下?吃又吃不下,不吃又要饿死,怎么办?唉,真想念在晋宫的日子,也想念在外公老家的日子。那时候的饭菜是多么精致啊,特别是肉汤,真是香气四溢,美味可口!
也许是感应,我真的就闻到香气了!也?不但闻到香气,还看到肉汤了!难道我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快死了吗?而且我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主公,趁热快吃吧!”
哇靠,这声音怎么这么像介子推,难道介子推也死了?我一睁眼,还真是介子推站在我面前,他真端着一碗香气扑鼻的肉汤!
至今回想起来,这是从古至今最美味的肉汤了,而且绝不可能再有第二碗。你不信?对了,你吃了饭没有?没有就好,我可以说了:因为那是介子推从他自己大腿上割下来的肉做的!
亏得这碗肉汤啊,让我的屌丝生命得到了延续。
“那您后来怎么不但没有封赏介子推,反而把他活活烧死在山上?”我问。
…………
我看到重耳紧闭了双眼,满脸痛苦的表情,然后,他的眼睛里流出了两滴清泪。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永远没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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