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麦田里的微风,能够掀起麦浪,却无法使我心澎湃。因为,层层麦浪湮没的不止是年少时的悸动。
1
三月伊始,冰雪尚未消融的连城停止了供暖,意料之中。
凌晨四点,我披着毯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
蚀骨般的寒冷侵袭着我的困倦。身体逐渐麻木,意识却渐渐清醒。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完毕,拎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直奔机场。
晨光熹微,出租车在撒了盐的公路上一路飞驰。沿路残雪与枯枝交错,相依,缠绵得让我心头一暖。轻叹一声,攥紧了手里的邀请函。
李冉的展馆不在市区。不明情况的我从机场直奔市区,而后又辗转前往,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我没有给她打电话。
自六年前我们相约宿醉的那晚她不告而别后,我和她便彻底断了联系。我气愤过。可就利益关系格外理智的我很快就释然了。她不是我现在所流行的什么闺蜜,也不是我与之相知交心的挚友。
若要具体定义我和她的关系,那她不过是我还不至于泛黄的照片里的常客,是我过往回忆里的熟客,是我青春长河里的过客,而已。
又或者,我们彼此根本就不相知。
旅行箱与地面摩擦发出聒噪的声响,最终还是让站在展馆门口失神的她察觉到我的到来。
她冲我淡淡一笑,陌生又熟悉。
我回她嫣然一笑,熟悉又陌生。
她还是一身学生打扮,T恤牛仔,黑框眼镜,还有发黄的小白鞋。看来六年的飘荡并没有让她沉积出了艺术家的气质,反而冲淡了她眼眸深处的率性。不过还好,终是沉淀出了与世隔绝的淡然。
她带我逛了她不足60坪的展馆。展馆里人不多,静得只余风声。
从第一幅画开始,我们彼此不发一言。
直到我在第三幅画面前停驻的时间超过了2分钟,她才开口给我讲这幅画的故事。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地域风俗,不过越到后面,我停下的时间越长,而李冉的故事却越发平淡。从华南到秦淮的冬小麦,到华北到黑龙江的春小麦,片片金黄是我从未见过的璀璨。甚至于右下角龙飞凤舞的作者署名“麦子”都闪耀着。
我从来都惊羡于她的天分与才华,以及对麦田从一而终的执着。
只是从始至终,她没有流露出一丝骄傲与愉悦。好像欣赏的是他人的画作,讲述的是他人的故事。
这让我很不舒服,就像心被狂风席卷了一样空唠唠的。
直至看到最后一幅画。
在到处泛滥着金黄的展馆里,这幅画无疑是突兀的。
油画的逼真总是会给人以莫名的熟悉感。看着画中人笑得阳光灿烂的样子,我的心咯噔一下,甚至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好久不见。
回过神来,我有些忐忑的看着李冉。她的脸上荡漾出了笑意,仿佛恋爱中的少女一般。面颊的红晕晕染开来,竟比那金色的麦田还要璀璨。
“我要结婚了。”李冉笑意更深,右手温柔缠绵的抚摸画中人的脸颊,不知道是对我说的,还是对着画中人。
不过,都好。
我松了一口气。
2
我实在不想回忆我的高中生活,毕竟平淡得无话可说。
只是我答应过李冉,答应她,不让这一段往事消散,不让她爱的和爱她的人们遗忘她曾经的愚昧与疯狂。
然后我就成了一个旁观者。
在具有群居属性的人们冗长又孤寂的一生中,围观他人精彩纷呈的人生俨然是唯一的乐趣。我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沉静冷漠的讲述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李冉,毕竟她不是我的好朋友。不过,我记得她开学第一天戴了一顶白色鸭舌帽,篮球打得很好,还有,和林丹露是好朋友。
我当初花了很久的时间勉强回忆起了我们班所有同学的样子,唯独忘了李冉曾经的帅气。
长得好,学习好,性格好的人总是很容易让人记住,比如林丹露和刘哲宇。长得一般,学习一般,但天生人缘好的人也容易让人接受,比如李冉和赵子凌。
我听说四人的友谊开始于新生军训时期,但也有人说他们其实早就认识,谁知道呢。如果不是后面发生的故事太适合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想这群书呆子是根本不会关心的。
林丹露成了赵子凌的女朋友。
在青春荷尔蒙格外旺盛的时期,一次不经意的触动都可能引发年轻心跳的悸动,更何况是朝夕相处赤裸裸的吸引呢。
经过一年的苦苦追求,赵子凌终于如愿以偿的以男朋友的的身份出现在林丹露的身侧。令人意外的是,这四人行的队伍并没有因为他们两的这段关系而解散,相反为这场没有未来的爱恋多了一层保护膜,让两人青涩的相拥不至于袒露在包括老师在内的众目睽睽之下。
李冉是真心祝福他们的,真的。
在李冉和刘哲宇相约多出的切磋球技的时间,李冉心底早已埋下的种子终于冲破友谊的屏障,冒出了嫩芽,在岁月静好的时光里青翠欲滴。而刘哲宇的雨露恩施更是让其肆意疯长,直至李冉不能呼吸。
只是,就算是保鲜袋里的水果,时间久了,难免会变质。
我不知道变质水果的糜烂气息是从什么时候弥散的,或许是赵子凌明目张胆的拥着林丹露脱离队伍开始,或许是李冉与刘哲宇的球技切磋时间多了两个观众开始,又或许这个队伍早就名存实亡,毕竟这是一个善变和任性的年纪。
后来,队伍真的散了。
林丹露和赵子凌在高中毕业后一起出国留学,李冉和刘哲宇考上了省内的同一所大学。
这或许就是故事的全部。
“她从头到尾没和我说过什么,她想要的太明显了,明显得理所当然。明明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明明我们四个人在一起这样好,为什么到最后她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活得自在潇洒,剩下我们三个傻子,咬着各自的影子原地打转。”
这是我和刘哲宇成为同桌后两个月零五天的一个阴雨天,李冉和我说的。
3
我向来无所畏惧,却在决定一个人走的路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每个人都看着我,嘲笑我的荒唐和不自量力。徐贤,我干了一件蠢事。
那一个午后的炎热格外粘人,即使躲在了阴凉处,也摆脱不了。
刚刚结束的球赛确实精彩,尤其是刘哲宇最后帅气的三分。耳边充斥着尖叫与欢呼,我心里无比自豪。
刘哲宇抬手挥去了额头的汗水,一脸灿烂的朝我走来。他抢过我手里喝了还剩一半的水,仰头喝个精光。我一拳打在他的手臂,笑道“不错嘛。”他吃痛,表情夸张的搂过我,把大部分的重量压在我身上,贫嘴道“折了。”
林丹露将新买的矿泉水递给刘哲宇,体贴的给同样大汗淋漓的赵子凌递去纸巾。一下场,赵子凌就不顾形象的躺在了地上,不停地埋怨刘哲宇抢了他的风头。
我们围坐在球场,听着赵子凌的抱怨,没心没肺的大笑。
晚自习时间也一如既往的闷热,全身上下像被热毛巾捂住一样。
赵子凌又逃课去了网吧,不过意外的在班主任查自习的时间回来了。白色T恤有些脏,还有难闻的烟酒味。
自习结束,班里却没人走,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班级门口堵满了人,是隔壁班的男生。很快,我们班的男生也全部涌了出去,第一次宽敞的走廊显得拥挤。两方像争抢领地的狼群一样对峙着,凶狠的瞪着对方,做出防御的姿势。
随着时间的流失,言辞争吵越来越激烈,男生们手里的拳头越攥越紧。林丹露被这样的阵仗吓着了,一下哭了出来,对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刘哲宇和赵子凌不停地招手。
看着刘哲宇眼中不加掩饰的愤怒,我直接越过窗台,拉住了他冒起青筋的手臂往回走。不知道谁抄起了晾在阳台的拖把,一时间,场面混乱起来。我被推搡到墙角。不断有重量一下一下的压在我的头部,背上。我护住头,眼前一片模糊。
忽然我听到一声惊呼,清晰地就像在耳边响起。脚步声开始密集起来,不断向走廊边缘汇集。我脑袋嗡嗡作响,疯了似的冲下楼。
看着表情痛苦的刘哲宇在花丛间蜷缩成一团,我脑子一片空白,瘫坐在他的身边,不知所措。再愣了数秒之后,我一把将他从地上拖起,背在了背上。
我从未走过如此艰难的路程,仿佛要把毕生的荆棘之地踏完。
走进医务室,医生却是被我吓了一跳。在再三强调先给我止血之后,我快要崩溃的催促着让他先检查刘哲宇的受伤情况。在问过我受伤大概后,医生气急的骂道“这种情况你怎么能动他呢,不应该送这,送医院啊。”
我瞬间蒙了,开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都不记得当时怎么了,只觉得苦苦坚持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了。
赵子凌和几个男生带着班主任赶到的时候,我正满脸血泪纵横。他们吓了一大跳,甚至误认为坠楼的人是我。
赵子凌协助医生把刘哲宇送上了救护车,然后拦住了正欲上车的我。
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班主任就带来了这次群架的受伤情况。刘哲宇只是小腿骨折,其他地方没有受伤。
我没有意料之中的开心。阳光依旧明媚,照射到地上的影子却摇摇晃晃。刘哲宇的双手仿佛伸到了我胸前,狠狠揪住了我的心,嘴里含糊的说着“不要让她上车。”
一周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了,不过是那天下午球赛上的摩擦和赵子凌在网吧的得瑟惹怒了隔壁班的男生而已。处罚的通知也随之而来。两个主谋,隔壁班的那位被开除,赵子凌则被记警告处分,剩下参与的同学全部记大过。
事情解决,班主任的气却没消,毕竟被学校领导指着鼻子骂了几天,说是败坏校风,还被扣除了奖金。班会上,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揪着赵子凌的衣领咆哮道“以后你再挑事,我管你爸是谁,给我滚蛋!”这应该是事情发展至今我听过最爽的话了,针对赵子凌的话。
是,我埋怨他,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永远都忘不了躺在担架上刘哲宇那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徐贤。我干了一件蠢事。我低估了一个处于青春期的优秀男生的自尊,也忽视了他望向二楼那一抹身影的殷切眼神。
可是我呢,又有谁知道身高只有158的我当时鼓了多大的勇气,将一个185的男生背在肩上,走了大半个学校的距离,只为了让他不那么痛。
哼,如此看来还真是可笑至极。
但我不后悔。
4
当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已经不再是你了。因为你会发现,很多时候你为做他的事,早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即便你再怎么心高气傲,都早已低到了尘埃里。徐贤,你说我是不是犯贱。
在经历了到目前为止最短的假期后,我万分不情愿的进入了高三。
刚进校门,就被公告栏上的红榜刺的睁不开眼。红榜上一行行醒目的烫金大字,全是期末考试进了文理前五十的牛人。看来,分班已成定局。
我抬手划过“林丹露”三个字,然后,就再没有让我停留的名字了。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走进宿舍,原本相邻的床位空空如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们两分开也不用说再见。没有伤感,到有些嘲讽。
教室依旧拥挤,每张课桌依旧凌乱,丝毫看不出去留的痕迹。
我想当做什么都没改变,可刘哲宇浓密刘海下的眼眸深处应该有失落和忧伤,我身旁干净的课桌上应该有刚落下的灰尘。
我没想到我的桌子上有糖果和卡片,也没想到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或许这才是离别该有的样子。
高三炼狱般的生活还真不是人过的。拥挤的图书馆也真不是人待的。
走出图书馆,我脱下了早已浸湿的外套,在初秋的和风中大口喘着粗气。周六的早晨,少了学弟学妹们洋溢活力的喧闹,沉淀的是银杏叶般金黄的静谧。本就四季如春的宸市落下的也只是枯黄憔悴的树叶,踩在上面,咔哧一声,像心碎的声音。
“你们知道班主任在外面和刘哲宇说什么吗?”自习时分,一个上厕所回来的同学兴致勃勃的说着她刚才的见闻。
“他妈昨天手术,他爸却找不着他人,电话也不接,啧啧,真不懂事。”
“昨天?昨天我看见他了,在图书馆门口,和林丹露在一起呢,两人离得可近了。天哪,真没想到班草是这样的人。”
议论的声音连续不断,整个自习室哄闹不止,却在刘哲宇进来的时候戛然而止,恢复到什么也没发生时的样子。我冷哼,心却止不住的抽搐。
他的眼眶湿润,挺拔的身躯伛偻。我想和他对视,想看看有没有悔恨溶解在他迟迟不肯掉下的眼泪里。
课间休息,我拉住了从楼上下来的林丹露。她的眼里满是惊喜,我一时失神,对她的反应竟满心欢喜。
“小冉,你终于肯理我了。”
我一时语塞,总觉得这句话刺耳的很。
“丹露,你去和同学们解释一下,哲宇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不该这么急切的,毕竟我没有资格。
果然,林丹露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转而语气生硬的说道“小冉,解释什么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叮……”刺耳的上课铃声响起,声音尖锐得像极了林丹露对我的耳语“不懂事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而且我想你不希望我和哲宇的关系被老师发现吧,小冉。”
“我看见了,你抢了他的电话,是你不让他接的,都是你!”我冲着林丹露上楼的背影喊的歇斯底里,只不过被绵延不绝的铃声湮没了,像我被心痛湮没了一样。
我有些无力的回到座位,拿起桌上碍眼的全国联考成绩单,撕个粉碎。林丹露这次考砸了,她可能面临的是被挤出实验班。所以在周六那天早上她梨花带雨的靠在刘哲宇肩头哭泣,又理所当然的抢过了刘哲宇不停作响的手机。
那天晚上,我在林丹露有空调的豪华宿舍里给了她一耳光,清脆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走廊。
我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给了林丹露,包括喜欢刘哲宇。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她就这样在我面前牵起了他的手,然后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许贤,你说我是不是太傻。
可是,我不后悔,这份友情,这份爱情。
还有那一耳光。
5
“徐贤,早上好啊。”这已经是这个星期来林丹露第四次跟我打招呼了。
我不喜欢她,很不喜欢。
如果说对她没有好感源于内心的自卑和赤裸裸的嫉妒,那么现在就只是纯粹的不喜欢。因为她看向我的眼神里有我不想看清的东西,因为她的伪装让我莫名的心虚。
又一节复习课浑浑噩噩的过去了,疲倦侵吞了我所剩无几的耐心。
“该死!”又错过了物理老师强调的重点,我心烦意乱的抱头懊恼,将手中的笔也扔了出去。不大的声响在这个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不合时宜的人往平静湖面里扔了一块小的石子。
果然,正在整理课堂笔记的刘哲宇被吓了一跳,有些不明情况的看了发疯的我一眼。但就是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彻底燃起了我的怒火。
“我上课睡着了你不能喊我一下吗?很难吗?会死吗?”我的埋怨有些无厘头,因为我本就说过最烦被人从睡梦中惊扰醒,上课也不例外。所以,他彻底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小的石子不足以惊起浪花,却也能撩起波纹。一时间那些连吃饭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的所谓的高三学生竟抬头望向我们。刘哲宇的脸一下烧了起来,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我也愣了,下意识的躲避李冉向我投来的淡淡的目光。
晚自习空隙,林丹露又从楼上下来了。一路和老同学们打着招呼来到我身边,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
这道题可真难解。我没有停下我手中旋转的笔,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如傻子一般借口到走廊上吹风。
李冉倒是出去了,站在我常站的那个位置。她的长发在黑夜中有些凌乱,我猜今天晚上吹的风应该会很冷。
见我没有让位置的意思,林丹露直接从我身后硬挤着过,拉过刘哲宇走出教室。后背留有灼热的痛感,我冷哼一声将越界的课桌挪正,然后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他们起身还未走出教室,李冉就从走廊外面回来了。她路过我桌旁,替我捡起了掉在地面的物理课本,然后静静地看着我。,我亦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竟也相对无言。我直视着她暗淡的眸光,眼神里没有任何闪躲。
我没有再幼稚的拿替李冉抱不平当借口,做一些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事。因为我忽然明白了,既然选择了做旁观者,就要忍住不插手。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你越是努力的划清界线,那条线却愈发褪淡了。
那年的四月一号,我和赵子凌在一起了。想被命运捉弄了一般,我的初恋也像一场玩笑。原本,我像一个绝缘体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悲,不喜。可自从与李冉熟识,我就被卷入了情绪跌宕的怪圈,卷入了一段不属于我的青春轻狂时光。
赵子凌每天给我带早餐,在节日给我送礼物,在我特殊时期嘱咐我多喝热水,在上体育课时陪我一起跑完800米。
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尽职的男朋友。
“徐贤,子凌他……你们不合适。”像是考虑了很久,李冉和我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里满是真挚。只不过,我到如今都没弄清楚,当初她那善意的提醒是以我朋友的身份,还是赵子凌的。
我真的很讨厌高三这个名词,也讨厌只有一个卫生间的高三教学楼。
我从洗手间出来便被林丹露堵住了出口。看着相约一起的李冉转身离开,我的心一下沉了下来。“徐贤,这是我们四个人的事,希望你别跟着瞎掺和。”“我们”,呵呵,这个词说着还真残酷。
我知道林丹露不喜欢我,没有人会喜欢像我这样突然间莫名其妙出现的人。
我也不傻,我怎么会不知道只要林丹露来找刘哲宇,赵子凌都会在我桌旁对我虚寒问暖,和我谈笑的音量也不自觉的加大,甚至将手揽在我腰间。
都说初恋最让人难忘,我的是,赵子凌的是。
只是我很羡慕林丹露,羡慕她眼底不加掩饰的野心和欲望,羡慕她的青春灼热到燃烧出耀眼的光芒。
我想李冉也是这样的。
6
“这幅画就是他葬礼上放的那一张,帅吧。他可是求了我很久,我才替他画的。”李冉将我约到了她在展厅背后的临时工作室,其实也不过是一间狭窄得让人快要窒息的小仓库。她给我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从背后轻轻拥住了我,凑在我的耳边缓缓地说。
她呼出的气息淡淡的,有着麦穗的清香。我甚至闻到了幸福的味道。许是白开水的蒸汽太热,竟将我的眼眶润湿了。
高考结束后的那一晚,赵子凌就和我分手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最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因为第二天早晨起来,我的脑袋像被撕裂了一般。不过我记得我好像歇斯底里的大喊大闹过,记得打了林丹露一耳光,记得当着所与人的面吻了刘哲宇。
好吧,我承认,我爱上的人是刘哲宇。
自军训拉练时期,刘哲宇从疲惫不堪的我肩上拿过我的背包背到自己背上时,我就记住了这个清秀挺拔的男生。
我沉默寡言,学习一般,本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普通女生。我还有社交恐惧症,注定孤身一人。
直到刘哲宇的出现。
但是我没有为他改变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我还是个隐形人。
我是讨厌自己的。讨厌自己沉隐了两年才终于有机会介入这个瓦解的队伍,讨厌自己现在才敢离刘哲宇那么近。
我不再假装高冷,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再对刘哲宇对林丹露的宠爱视而不见。我将自己伪装成李冉的盟友,赵子凌的女友,一步一步离拆散他们越来越近。
林丹露不愧是聪明人,她果真什么都知道。她怎会容忍我的加入呢,怎会眼睁睁看着我离她拥有的朋友们越来越近。
可是最后,我还是做到了。
不是我的手段,是各自的选择。
林丹露选择了和赵子凌一起出国留学,李冉选择了和刘哲宇就读省内的医科大学。
不过,最后我还是选择去了遥远而寒冷的北方。
无知的青春生活结束了,这一场幼稚而可笑的争夺也理应结束。我不是李冉,决定好了就不再变。哪怕以卑微到极点的朋友身份伴在身侧,也绝不放手。
进入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我接到了李冉的电话。她说,她梦见我和刘哲宇在一起了,我们相拥在金色的麦田里,画面很是唯美。她就这样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们,不忍出声打扰。
我笑了,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你怎么样?”
“我没事啊。”李冉的语气轻松,“徐贤,如果有一天你站在了他的身侧,我一定祝福你。”
“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会没来由的轻松。”
“不会的,李冉,不会有那一天的。”
挂了电话,我就约了刘哲宇出来喝酒,我和他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把李冉和我说的话告诉给了刘哲宇。他愣了,然后依旧笑得一脸灿烂,棱角分明的面庞说不出的阳光帅气。
“我是要等她的,徐贤。”
我独自一人走出了酒吧,影子歪歪扭扭的狰狞在一起。长发被风吹散,包裹着酒气,恶心得让我作呕。
我给李冉打了电话,坐在街边絮絮叨叨和她说了一夜。
7
李冉的婚纱真美,美的让我嫉妒。
她说过她要把整个麦田披在身上,她做到了。点点金黄从发稍绵延到脚踝,像倾泻而下的瀚海,像扶摇而上的星河,无垠又广阔。
我弯腰替她整理着裙摆,摇曳的麦穗散发出迷离的清香。我不禁喃喃自语“为什么是麦子呢?”
“我常想自己是一株麦穗,隐匿在被微风折起的麦浪里。我看不见世界,世界也看不见我。我不奢望拥有麦田,却渴望麦田是我的全世界。”李冉轻柔的发声,让我心头一颤。我仰着头看她,逆着灯光,看不清悲喜。
“真傻。”
“徐贤,”她好像没听到我的话,自顾自的说着“你说如果那晚我接到了哲宇给我打的电话,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那今天我就是他的新娘了,是吗?我今天很美,对不对?”
我拙劣的演技终是被李冉看破,我隐忍已久的泪水终是喷涌而出。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哭相可笑又可悲。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
李冉直接将捧花递给了我,然后紧握我的双手,冲我嫣然一笑“知道为什么我的画展主题叫念怀吗?因为所有人都懂得去怀念逝去的时光,却不是所有人都有念旧的情怀。有悔才有念,无怨无悔,何来怀念。徐贤,结婚吧。”
我最终没能撑到婚礼结束。
教堂外的阳光还真刺眼,刺的我苦苦遮掩的伤口流脓,溃烂。
我将手里的捧花扔了出去。玫瑰花瓣四散开来,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迎着微风,携着解脱。
如果那晚我没有因为刘哲宇的话发疯,没有将手里的酒瓶掷在了酒吧老板的头上,没有扔下独自在酒吧替我扛着群殴的刘哲宇,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将盘踞的长发披散开,将那洁白神圣的白纱戴在了头上。然后展开双臂,像一只花蝴蝶,拥抱着渴望已久的解脱。
无怨无悔。
可我有什么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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