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天空

你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外面是一栋栋高楼，它们挡住了你的视线，让你想看得远一些也不能。

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楼的前面还是楼，就算没有眼前的高楼，也会有别的高楼，想像小时候那样瞭望远方是不可能的。

你轻轻地叹口气，望着对面楼壁上的空调出神。

忽然，天空中出现几只燕子，也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突然从你眼前掠过，向远处的天空飞去，在你的视线里，慢慢变成一个个小黑点，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里。

燕子就这样在你的眼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天空还是那样，灰白色，像没有漂白的纸。

你心里一颤，这几只燕子，在天空划过，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如果不是被你看到，有谁会知道，他们曾经飞过这里？

人又何尝不是！

小时候，你是最最普通的那个，个子矮小，皮肤发黄，眼睛不大，站在哪里都是别人的背景。

上学了，你尽自己最大努力好好学习，你知道自己不如别人聪明，你羡慕那些听老师讲一遍就能懂的学生，可你不是他们，你必须把自己泡在大量的题目里才能记得更深刻。

所以，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下课出去玩，假期出去玩，而自己，不得不抑制着那颗跳跃的心，翻开书本，一遍遍复习。

即使这样，你的成绩也仅仅处于中等。

你不敢抱怨，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能东拼西凑供你上学已经父母很为难，何况村子里的同龄女孩不是都早早下学打工去了吗？跟她们比，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好不容易高中毕业，你觉得自己小小的身体快耗干了。

怎么能不呢，每天脑力劳动量那么大，你却为了省下几块钱的生活费，一周只吃一两顿蔬菜，就连高考那天，学校要求交10块钱统一组织就餐，你撒谎去亲戚家吃饭，实际是在住处泡方便面。

可你还是感到高兴，自己是村里唯一坚持上完高中的女孩子，你以前的好几个女同学都已经订婚了。一想到她们很快会结婚，当妈妈，你就替她们害怕。

你一边在家帮忙干农活，一边忐忑地等成绩，那滋味真不好受啊。

有好几次你梦到自己没考上，被亲戚拉着去相亲，哭着从梦中醒来。

好在，成绩出来，你终于考上了，虽然只是专科。

你咬着嘴唇，跟父母说，你去外面打工一个月，挣够钱就上，挣不够就不上。

父母没有拦你，在你背起行囊离开家的时候，你看到母亲转过身去悄悄抹眼泪。

那年你没有挣够学费，可父母还是想办法让你上大学去了。

你知道，他们为此一定受尽了冷嘲热讽。一个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趁年轻挑个人家嫁了才是正经。那些纯朴又愚昧的村人一定会这么说。

临上学前，母亲抚摸着你的头发，自豪又自责，你上大学了，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可父母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你要靠自己。

你含着泪离开家，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小村子。

天空

大学里，你是最用功的一个。

三年里，每个周末，你不是在打工挣钱就是在教室或图书馆。你拿到了奖学金，挣够了学费，还慢慢有了一点积蓄。

每次当你把省下的钱寄回家里的时候，仿佛都能看到父母的皱纹舒展，那是你最开心的时刻。

三年里，你一直独来独往，你自卑又骄傲，几乎没什么朋友。

可你并不感到孤独，浩瀚的书海是你永远的朋友。

说到书，你忽然惭愧起来，你已经很久不看书了。

从什么时候不再看的呢？

应该是从考上乡镇公务员，你就很少看书了。不是不想，是没时间。

你资历最浅，干的活又杂，出的力也多，领导好心安排你住在政府大院里，却也方便你各种加班。

你任劳任怨，尽力去学，像学生时代一样认真刻苦。可你却发现，工作不是只靠勤奋就可以，为什么做了那么多，领导却不满意呢？

你苦恼极了。

其实，这哪能怪你呢？

从小只知道学习，你失去的不仅是童年的快乐，还有与人交际的能力啊。

你的热情渐渐冷却了，提不起精神了，你甚至后悔考上这么一个工作，想当年你是百里挑一才入职的，父母更是高兴地去祖坟磕头呢！

这才短短的几年，怎么就感觉像十几年一样漫长呢？

你渐渐变得颓废，心想，熬吧，熬到退休就轻松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你就害怕了，你还三十不到啊！

脑子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得过且过，混日子吧，别人不也这样吗？你做得再多有谁放在心上呢！

另一个说，好好做自己，别因为一时不得意就自暴自弃，虽然别人记不住你做了什么，可你自己知道啊。不要欺骗自己。

你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忽然，又有几只燕子飞过，它们像刚才那几只燕子一样很快消失在灰白的天空里。

你想，燕子只顾飞，它们才不管有没有人留意它们，才不管自己的存在会让人们怎么想呢。

那你又何必顾忌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