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六）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下海经商的浪潮让很多人捡到了贝壳玛瑙，同时也淹死了一大片摸金淘宝的水手。

老爹的这个村子里，年轻人陆陆续续都背上包裹，翻身上马，一腔豪情闯荡大城市去了。老爹虽说较为憨厚老实，但那激动急切的心情却不输任何人。

老爹的第一站停留在广州。

当时的广州在改革开放的助力下已经同内地有了天壤之别。好比当年马可波罗回去说东方遍地是黄金一样，广州在那个时代，同样被西部内陆的打工仔看做挣钱的天堂。

老爹在家从小到大割草喂牛喂兔子割了十几年，初到广州，第一份工居然干上了老本行。不过在广州割草喂牛就不如在家一样轻松，满满的几大车要在一天或半天内割完，即使草料丰富，这劳动强度也可想而知。

力气无根，用了再生。

老爹那时候年轻啊，苦活累活都不说，关键在于能否挣钱。很遗憾，倒霉的总是主角。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老爹也没过多计较工资多少。大概是半年左右，老爹了解行情，眼界稍宽后便开始打算跳槽。

牛草拖拖拉拉割了一年有余，老爹在同乡的介绍下辗转到了码头。码头的工作也不轻松，挑砖。从码头上将砖或五十，或一百(看个人力气而定）的挑上船舶，或从船上卸货到码头。

听老爹回忆说，这个挑码头的工作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稍不注意便滚如海水，因此丧命的不在少数。

有一件事让老爹决定再次转行，告别这个危险的行业。

中午吃过饭老爹和工友坐在码头边上谈天论地，没过两个小时，卸货的轮船又靠了岸。没挑两个来回，老爹便听见一阵人声躁动，走进一问，便是刚刚还在交谈的工友。那个时候，老爹感觉自己也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老爹此后便不断寻思换个工作。

之前挑码头让老爹惶惶不安，时刻都在警惕自己脚下，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交代在这离家万里的海边码头。

那么这后面一个工作，老爹可谓心有余悸。

从码头出来后老爹便加入了建筑工人的行列。老爹心想，这虽然是高空作业，但好歹有安全网，最主要的是不用怕被淹死，再退一万步来说，就是摔死也比淹死好受些。

现实和想象总是令人琢磨不透，老爹还真就差点死在工地上。

一天下午都已经快下班了，太阳在高楼大厦后面已经奄奄一息，开始躲躲藏藏。橘黄的光线下黄昏显得格外美。

不知道老爹是被美景所吸引还是另有心事，或者说单纯的脚下一滑。反正老爹就是从九层楼上摔了下来，最关键的是，这栋楼防护网已经破烂不堪，形同虚设，老爹就从九层楼这样往下坠。

这个时候包工头从棚子里出来，抽着烟，脸上还略带微笑，想着今晚上怎么陪老婆，或者说怎么去找小情人亲热一番。

他突然看到对面大楼上一个人直直的往下掉，他愣住了，被吓懵了，烟不自觉的掉到了地上。

但是。

老爹没有掉到地上，老爹在第五层的时候看准时机，抓住了一根钢管，反正由于力度不够，只是扒了一下便又换了姿势往下坠，在第四层的时候。老爹很幸运的抓住了另一根钢管，这怎么做到的，我很难想象。

包工头随即过来问到有事没事，还说请客给老爹压压惊。一行人拎着安全帽一摇一摆的出了工地。太阳落山，整个工地都暗了下来，只有地上那只烟还在冒着星星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