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有一栋房子,三层楼,灰白色的墙体,稍显破旧的窗子。
那时候为了复习要独自搬离学校的群居生活,其实并不喜欢这栋楼,但我喜欢这楼
上的那个凉蓬和长满爬山虎的小阁楼。
找到这栋楼的主人,主人痛痛快快的答应将这本不会有人租的地方低价租给了我。
只是给我说要我自己打扫一下,而我当天下午就拖着行李像一只离群索居的象要迫不及待的入主一片绿洲。
那时候我觉得我是喜爱孤独的。
推开那房间的门,黑沉沉的,像是电影里闹鬼的小屋。快步走去把窗户打开,丝丝
阳光从那密密匝匝的爬山虎缝隙里穿进来。
拉开灯看着这屋子里密布的灰尘和偶尔一处盘结着的蛛网,以及我进来留下的一个
个脚印,踩在灰尘上似乎要给它们踩出年轮。这屋子是得好好拾掇拾掇。
最难处理的也就是那遮满窗户的爬山虎了,最终它们的生长轨迹变成了一副"窗帘”。
看着阳光透进来,这"窗帘"随着风声发出的一阵沙沙声,吹过书桌,吹遍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它是一个房间而不是屋子。
住进去的那个晚上月凉如水,凉棚里下的灯是白炽灯,发出有些泛红的光。泡了一
杯茶,等茶香起来的时候点着了香烟,就着香茶,消磨这离群索居的第一天。
是夜,月清如水,清风微凉。
第二天一早依旧是泡了一壶清茶然后坐在爬山虎窗帘旁的书桌前准备开始复习。却
又看见对面那院落里也亮着一盏灯,她单手支撑着脑袋在书桌前写写划划。茶香氤氲,
而我也随着茶香,机械的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这屋子给人一种隐士的错觉,而这房间里的我,却又要过一种“争什么”的生活。
实在也算是一个笑话。
到了上课时间,也就摘下眼镜,夹着课本要去上课,也又在那个路口碰见她。有时
候就是这样,虽然不认识,也还因为在做一样的事而感到亲切。
而有一天,在我与她多少次的相逢对视之后,我终于开始想要亲近她。
于是又是一个老套的对话,就是你也是要考试复习的吧,我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住对面,我看见你早上也早起看书之类的,说起来有些少年搭讪的局促不安。
不过终归也算认识了。
她叫苏静蕾,短发,笑起来有两个温暖的小酒窝。
以后每天清晨,夜晚,在书桌前枯坐刷题,也能看见她在桌前奋笔疾书。偶尔抬起头看着她专注的样子,我却不由己的走神了。她也会偶尔看看窗外,往往看见的却是我看着她一副发呆的样子。相视笑笑,继续刷题。
我想我算是春心萌动了,每天与她一起上下学,坐在书桌前的相视而笑,无疑是我那段时间里的最美好时光。
倒计时牌上挂着 53 天。
学校给放了一个小假,问她这个小假有什么打算,她说应该还是在宿舍自习吧。
我说我也是。
我准备给自己放个假了,想要悠闲的过几天。
泡了一壶茶,点着香烟在靠椅上看龙族。那段时间看些小说也是其中一种幸福了。
她来了,毫无预兆,说是要来突击检查参观我的"闺房"。我笑着说,请领导检阅,不过那不是闺房,是朕的卧榻。然后两人相识一笑,就像多年的情侣。
她也尤其喜欢我的爬山虎窗帘,然后霸占了我的靠椅,大咧咧的说,小二,给爷沏杯茶。我哭笑不得。
她喝完茶,说是要走,我说待会儿去吃夜宵吧。她说好,我在宿舍等你,你叫我吧。
我说为什么不现在一起就有。她默默的翻了一下我的小说,然后带走了我的《一座城池》和《此间少年》。她说借我两本书看看,我先回去放书了,一脸狡黠的笑。
我把烟放在兜里,和她一起出了门。
我准备在楼下等她,她说你先上来坐会儿吧,我也是有不少小说的哦。
她的卧室是种明亮的色调,一进去就感到很温暖。她说你看,那儿都是我的小说,故意做出一副"还有谁"的表情。
我说,那我们回来的时候挑几本可好。一脸要带走她所有珍藏的坏坏的笑。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粥,接着去电玩店里玩了一下投篮机。她说我们去爬山吧,我一脸嫌弃的说好。
说是去爬山,其实就是到了山腰然后要我背。她说背我是你的一种福气,很是欠扁的表情。
那时候就好像这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没有什么在半夜更深的时候站在楼下点燃一圈心型的蜡烛大声表白,也没有天天赖着送些小东西表达心思。就是悄悄的在一起了。
那时候我又不喜欢孤独了。
我喜欢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喜欢看她笑起来有小酒窝又显得好狡黠的样子。
我们像是举案齐眉的老夫妻,又类似隐世的樵夫和渔民。不过一个隐于山林,一个隐于海岛。
那段时间几乎周周考试,月月也考试。终于,她说,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在一起了吧。我一滞,不解的看着她。
"我们分开吧......"
像小孩子的气话一样。
我怀着茫然的感情回到我的小窝,手机在兜里振动。她在短信里说,
"望有鹊桥仙,渡人无需眠。只求牛郎星,七夕渡天堑。"
我懂了,那时候,倒计时牌上的时间是 33。
每天清晨在书桌前坐着等她,她在专注的写着,算着什么。每天晚上我看见她在灯下还在闪光的发梢。
33 天也过去了,我准备在这儿继续住几天然后就离开这有着爬山虎做成的窗帘,有着简单的生活,有着乘凉的棚子,最重要的是窗户对面有着一个她的小窝。
当天晚上发了短信给她,蕾蕾,出来聚一下吧。
她探出脑袋,看见我在隔窗望着她。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心情,好像一场考试过后人生都丢了,感觉考过之后人生好像多了好多又好像少了很多。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是蕾蕾发的。
"望有鹊桥仙,渡人无需眠。只求牛郎星,七夕渡天堑。
今有鹊桥仙,不渡无人眠。不求七夕夜,天堑自可填。”
我对着窗户那边的她摆了摆手,接着故作镇定的到了她的小窝。她开着门等我,我只是进去轻轻的抱住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这是等了好久的拥抱啊。
我说你要去哪里,她说不知道。
其实我明白,她有着追求,而我还没成名却总想着归隐。
但我很享受那种我们在一起的快乐的日子啊。在一起聊严肃文学《百年孤独》,聊鬼怪志异,聊一座城池,聊那个有他的国的小王子。
总是因为舍不得,不敢想,而显得卑微而无力。
我不想你走,我郑重的对她说。
她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展开笑靥,说,好。
瞬间心里松了一口气,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回来了。
我们聊到三毛和荷西的爱情,聊到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聊到最后荷西的墓碑伫立在那儿。她靠在我的肩膀上,低声抽泣。
那个时间我想到了她当初大咧咧的坐在我椅子上叫给爷泡杯茶的样子,和而今看起来如此柔弱的她。感觉很是心疼,就想只要我在她身边的日子,就不会让她伤心。
说起来可笑。
我学理,她学文,终究是要奔向不同的地方。
过了一段时间,在车站送她。她上车后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愿你此去,岁月安好。心心念念,但有归巢。
她终归走了,我回到那栋房子里找到老板,要续租一年的房。
我们每天都打电话聊天,她说她的不顺,我用心安慰她。其实她不知道,我留下来了,继续守着我的爬山虎。
那段时间其实是蛮没有意义又蛮黑暗的。总觉得心如死灰,不能重新再来了,仿佛感觉被整个世界抛弃了。那段时间,我主动把自己藏起来,好像和世界失去了联系。
后来,大学里的第一个国庆节,她说要不我去你那儿玩儿吧,或者你来我这儿也一样。只因为我编了一个我所在的城市,却要面临谎言被拆穿的恐慌。
我说,还是不了,这边我还不怎么熟悉,等下一次吧。
她乖巧的说好。
我守着我的书桌,守着我的座椅。
我以为我能活得像个隐士,却不得不过得像个厨师。荒废光阴的罪恶感,对世界的不满全都溢出来。
有一天,她对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现在说的话,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我说,没什么啊,怎么会瞒着你。
她说,你在哪儿?
然后电话一阵忙音。
那一阵子宿醉不醒,小窝也不那么整洁,满地的烟头酒瓶。地上的泡面盒子散发出一股霉的味道。
我连挽回的勇气都没有,我还在担忧明天,我只想做个隐士啊。
宿醉了不知多少天之后,我突然从酒梦中醒来,于是我不再面朝大海,不再期望春暖花开。我接受这雷同的轨迹。
我亲手扯掉了我的爬山虎,也不再有什么期望。只是在看着她的照片时还会傻傻的笑,然后使劲抽一根烟,这是我的生活。
我又开始喜欢孤独了。
如今我要在这里过完几年,只是希望平平淡淡的。不争什么,不抢什么,不去想你。
那天她给我发来短信,问我还好吗。我说好,你也要好好的。
她说,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再回那个有着爬山虎窗帘的房间看看吧,我想那儿了。我说好,我们一起回去吧。然后是如释重负自嘲的笑。
她没有回我。
后来,她陆陆续续的给我发了一些短信,可是我从来不清楚她的电话号码是哪一个。只好回复她刚发的一条短信。
“无论你要去哪儿,一年后回来,我在小楼里等你。”
一年后,我在那儿等你。
Ps:此去已经多年了,我还是如当年一样形单影只。当我再回顾当年为你写的东西时,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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