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明节的早晨,空气干如沙漠,每个人被迫成了一块绿洲。突然起了雾,貌似要下雨,人心惶惶,很不适应。
一大早,三竿驾车去扫墓,路过市中心的康庄大道时,一下怂成了蜗牛,又像太监伺候皇上,小步翼翼。
一个马虎眼,在不远处有一百米左右,一辆轿车与绿皮垃圾车相碰,双闪一亮,像个眼睛会说话的少女,放电一般抢睛!
两个司机跳下车,叉着腰吵起来,交警还没上班,再吵一会儿,貌似要爆发第四次世界大战。
堵在后面的司机,赶紧手脚并刹,两眼对着高悬的红灯出神……
“妈的!堵堵堵,不堵会死人啊?!”一个女司机,从两瓣红口红里砸出了尖叫。三竿立马顺着细音瞧去,“老婆?!不是吧!”
揉揉眼屎,再细看,哪是她?!只不过是一样说话凶悍的红口红而已。
三竿打算清明扫自己祖宗的墓,老婆晚上一丝不挂地光着屁股问他,“到底谁是祖宗?清明节扫谁家的墓?”
“老婆,老婆的。”三竿笑嘻嘻地一个软抱,倒在了海妖的歌声里。
第二天一醒,老婆问:“到底扫谁家的墓?”
男说:“老婆的。”
女说:“那好,走,跟我回娘家吧。”
男说:“娘家?!!!”
女问:“怎么了?!”
男辩:“你的墓不就是我的墓吗?不该是回我老家吗?!”
女怒骂:“你去扫一次我家的墓会死啊!”
……
“哼!不堵真会死人!”三竿边想昨天的不愉快,边嘀咕。昨天,老婆负气后回了娘家,留三竿一个被窝一晚没暖热。
为了墓,为了祖宗,豁出去了。一早他就厚着脸皮驾车去娘家接,已做好了下跪的准备。
可越走越堵,等了红灯,等绿灯,等了绿灯,还有黄灯。老婆家就是那么远,祖坟更像是在银河之外。
摇摇晃晃四个轮,哆嗦得肾经逆流,才到了门外。
大摇大摆下了车,朦胧中买了老婆最爱的早点,咕噜着肚子忙叩门,他老婆会开?!是祖宗也不会开!
眼珠子一转,来了,“包子,软包子,刚出锅的包子喽!”
丈母娘一听,小区楼下啥时候多了个卖包子的,真美丽!再不用老远往菜市场跑了,老寒腿。
吱咛……果然,门开了!三竿趁势一个推拿手,治服了门。老太太一看,乐了,包子都快送嘴里了,顿时放了卖包子的进去了。
老婆一上车,三竿心里就默默流泪,扫次墓真难,搭进去几个包子不算什么,老婆要他在今年的八个余月里,一月一扫墓,扫谁家的?她娘家的啊!
还有没有王法啦?!低调!低调!这是扫墓,一切为了扫墓,相互都需忍忍。
车在乡下的路上,算是找到久违的快感,一路不换档,碟刹不抱轮。
都市的粉尘,咬牙切齿地目送三竿夫妇渐行渐远,无计可施。
02
通往乡下的路千变万化,而且返修比较普遍,今天的路,明天都不知道通向哪里。
三竿好久不下乡,下乡一次,等于遨游太空一圈,更多的是迷失。老婆坐在旁边,光看着别人驾驶,就哈欠连连。三竿更是晕,“不对,这地方来过,啥时候呢?是刚刚!怎么又拐回来了?!狗日的路!”
不过,路好的一点是宽又平,与原来比。可折腾时间一长,老婆就不愿意了,本来就不想来,这一闹,情绪更加激昂!
“到底会不会开车?开这么长时间,要把我拉美国去吗?你家挪坟了?”
“别嚷嚷!你去挪美国吧,我这儿找路呢。”三竿边擦汗边埋怨。
中午了,老婆饿得把扫墓的供品快吃光了,就差雪白的菊花没吃掉了。三竿赶紧急刹车说,“亲,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讨碗水喝,乡下的水,甜丝丝,软绵绵,不要钱。”
“好,准奏!先伺候本小姐就茶。”老婆脱了高跟鞋就跳河里去了,只见水里有一群小蝌蚪在找妈妈。
三竿撇撇嘴,“还小姐,老女人!妇女的称呼就多余。”
妇女还没和蝌蚪耍尽兴,凉清清的水端上来,一口气憋下肚,整个五脏六腑被冰棒舔了一遍,酷爽!
乡下的水不仅好喝,而且还能保佑扫墓的白菊不被妇女给糟蹋了。
渐渐,把正经事给抛脑后了,两人游山玩水,妇女被浅绿的景色给绿了。
顺便抓几只,小河里的大螃蟹喂喂肚子,三竿生起火来,旺旺一片,烤河鲜不耽误。反正饿了,就走不动,河里的虾蟹鱼,一个别想安生,早脱胎,早解脱,阿尼陀佛!
吃饱喝足,再不上山,太阳都落了,山里人都搬城里去了,房子不少,空空荡荡。
不是没人陪,就不能扫墓,而是山太深,太阴森,怕有去无回。
好几家老屋里,树从房顶上穿出来往外长,顺着树,能隐约看见黑洞洞的屋门,再细看,貌似还有个人在被荒草围的屋门口动,赶紧打个冷颤,闭眼缓解缓解,口念:相信科学!相信科学!
到了墓地,老婆躲在车里,捂着眼睛,手抖的厉害,劝三竿不要下车。
“胆小鬼!”三竿骂了句后,战战兢兢关了车门,挪步去找祖坟,有一年了,荒草丛生,快不认识了。
东找西找,急了一头汗,祖宗不见了!草太深,又怕自己与老婆丢失了,赶紧顺着原草路回去。
走的急,一下滑进了一个大坑!土还是新的,像早等着活埋三竿一般,他赶紧往上爬,心脏供不上喘气。
一股劲儿跑了出去,大老远了,也没回头,热血沸腾。安全了,没劲儿了,扭头一看,那个大坑,不就是祖坟的位置吗?!位置对了,坟呢?!背后又是一阵阴凉!
他一口气跑回车里,紧紧锁死了车门,大喘着气问老婆,“咱们还是回家吧?!”没回音。
“哎!我说,咱们回家吧,天快黑了。”又是没回音,三竿觉得不对劲,立马扭头看后座上的老婆。
老婆不见了!
两男女争墓03
清明节里,城市居民有假期,为了扫墓,而乡下的庄稼人,看心情,几乎天天是假期。
所以扫墓不扫墓,没有严格要求必须是清明,其实,刚过完年,纷纷都开始了。
三竿不是独苗,却背离乡土,去了城市,一切都是为了爱情,老婆是城市户口。如今只有清明获了自由才能回家扫墓,清净得只剩下荒草,而且祖坟也明显被人挖了大坑,太气人,此仇必报!
脑里只剩下仇恨时,什么也不怕了。当下就跳出车门,大声唤找老婆去了,山野荒凉,阵风拂面,哪有音,死寂得可怕!
想来想去,找不到老婆还是不能走啊。可天不饶人,马上快黑了。三竿不得不剥开树丛,改变目标,寻找有爱迪生的灯泡,那是黑夜里人的避难所。
车也不要了,白菊和仅剩下的供品也不要了,老天的雨水也不要了,沥沥啦啦下起来,三竿只能从泥潭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什么也没了。
可庄稼人,像他一样都躲城里享乐了,谁会在大山深处陪树林子?动物才会,我们是人。翻了一座大山,从山顶看一片漆黑。偶尔有小动物从身后草丛里路过,嗖嗖,怪吓人,真后悔没躲在车里过个夜。
可想想老婆,想想被挖祖坟的仇,头皮硬起来,被传授了铁头功一般,往前走,往黑夜里走。
终于在翻了两座山后,一盏微弱的灯光,柔软了绷紧的铁头功,三竿加快步伐,根本不像又饥又疲的人,如丧尸看见了活人。
开门的是一个老人,骨瘦如柴,灯光下的老人像是刚从活棺材里跳出来一般,肢体僵硬,动作缓慢。
三竿开始后悔敲了老人的门,他边默念相信科学,相信科学……边跟着老人后面进了门。门槛高,土路石头多,拌了一脚,三竿噗通下把老人推倒了,老人回头,恰好脸贴脸,直勾勾看着他,“啊!……有鬼!”
老人一把抓住三竿的衣服,他逃不掉了,什么科学不科学,保命要紧。
三竿跪在地上求饶,大眼不敢睁一个。“放了我,放了我吧,我保证给您多烧钱?”
“竿子,这么多年不见,说话怎么还是这么低三下气的啊?怪不得要挖坟,墓穴的风水不好,坑后代。”
三竿一抬头,这不是二爷吗?每天拿个烟袋,抽旱烟的二爷,怎么瘦成这鬼样了?
二爷将三竿带回家,一顿乱吃乱喝后,突然想起老婆来,便求二爷寻人一起去找找。
哪有人?二爷拿着矿灯上了山,二奶还在隔壁村帮忙迁祖坟,没有回来。这个村,除了树林,还是树林。
二爷识路,走在前面不耽误功夫,三竿跟在后面,老觉得有东西在身后骚动,又不敢扭头看,只能看着二爷瘦骨嶙峋的躯壳,忽上忽下,不敢马虎眼,万一躯壳也变了模样,还不得吓死。
不久,夜色更深,找到了三竿的轿车,二爷指指被挖的墓穴说,“你家的祖坟被你大伯夫给迁走了,风水不好!家里老出腌臜事。”
三竿在原地跪了三跪,不再说啥,二爷又带着他去认识新坟,献了白菊。
死人的事办完,活人的事未了。老婆到底去了哪里?二爷老了,走不动了,所以三竿只能先陪着回家,明天看情况再找,这么大人不可能就丢了。
一到二爷家门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草药味儿,可能是二奶回来了,不等三竿进门拜访,一个女人坐在二爷的庭院里,背对着门口,院里灯不太亮,却能看出她在撕着吃一只全鸡,动作狰狞,像饿了五百年。
二奶这么年轻?!还有牙吃鸡?!三竿环顾四周,是二爷院子,不是幻觉!可她的吃相,是个人都会吓出一身冷汗,特别是大半夜,深山老林里,又是清明节。
“我去!是老婆!你?!”
“你?!”
三竿找坟的时间段里,老婆被冬眠的蛇给咬了,是二奶路过救了她,还炖了只土鸡压惊。
在城里,哪有这种待遇,当晚吃饱喝足就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觉。
第二天,三竿问,“老婆,还要不要扫墓?”
“要!”
“要?!算了吧,还是不要吧?命差点搭进去。”
“不要?!那就赦免你不扫城里的公墓算了。”
“那以后扫哪儿的墓?”
“你乡下的墓啊!”
“为什么?”
“能吃炖土鸡,嘿嘿……”
“馋不死你!那清明还是不要扫墓啦!”
–END–
原创/月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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