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月

印象中，连着几年，每逢到了中秋，天不是阴着脸，就是落着雨。不知有多少个中秋夜未见着皎皎月了！有时想，虽然中秋月和别时的月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没了月的中秋夜，到底显得有点寡淡，缺了点意思。

天公作美，今年的中秋是个晴天。偏偏好事难全，我独自在南峪，孤对着一轮明月。

天空碧蓝，不染纤尘，一颗一颗璀璨的星，是浮在大海里的珍珠。月从东边山梁上的古堡间升起来，粉红着眼，带着点娇羞，莲步轻移，一步一婀娜。对着月，忽而想起“鲛泪成珠”这个凄美的传说。这明月，这星星，都是鲛人泪？还是从高邮湖上升起的“甓社珠光”？清亮亮的月光，带着点娇羞，朦胧在山坡，树梢，房顶，朦胧在秋虫一声一声急切的鸣叫声中。田间地头的黄菊花绽着花苞，金黄色的香，苦涩中凝着夜露的清凉，一脉一脉，汇入月光中。村里的皮影戏唱得正酣，古老的腔调伴着板胡的急切，顺着月光，一句接一句，远远地来，经过朦胧的月光的过滤，缥缥缈缈，有点虚幻，竟然听不出一点悲凉，似从兰亭吹来的和乐。校园里的大核桃树，挺立在自个巨大的影子里。树间核桃的青皮微微裂开，吐出一颗珠，“啪”地一声，落入月光中。这月光，是清亮的，是柔和的，不起一丝涟漪，安静地荡漾着……

今夜，八月中秋，对着这轮明月，自然想到月上的女子。嫦娥奔月的传说最早出自商代的巫卜书籍《归藏》:“昔者恒我(姮娥)窃毋死之药于西王母，服之以(奔)月。”后记于西汉的《淮南子》:“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言之凿凿，无论商代的记载还是西汉的记载，嫦娥都是一个窃贼。但自东汉，至晋，至唐，至今，朝代更迭，嫦娥遥身一变，成了百姓心中美丽多情的仙子。还有那个吴刚，据《山海经》记载:吴刚之妻与炎帝之孙伯陵私通，吴刚一怒之下杀了伯陵，因而惹怒太阳神炎帝，被发配到月亮砍伐不死之树。故事演化到今天，吴刚也成了人们心中勤劳的象征。大海纳百川般的接纳与包容，使嫦娥奔月与吴刚伐桂的故事，成了今天中秋文化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

月亮升高了，栖落在核桃树纵横交错的枝丫间，似栖落着的一颗夜露，莹莹生辉。核桃树茂密的叶子，摇曳漂浮，借风表达着生之欣悦。这棵核桃树据说有两百年了，我们小的时候，还没有学校，这树已经这么大了。长了三十多年，还是这么大。上前年重修教学楼的时候，施工队在树下作业，嫌这棵树碍手碍脚，挥动挖掘机铁臂，“咔嚓咔嚓”几下，撅断了低处几根粗壮的老枝。经历了重疮的核桃树，裸露着黑森森的骨头茬，一下子蔫不拉几，没了精气神。那一年，树上一个核桃也没结。同事都说，这树怒了，怕是不结核桃了。没成想，过了两年，树缓过劲，又恢复了青春，且不计前嫌，一到秋天，枝头青果累累。你听，接二连三地，香甜的核桃，正接连跌进月光里。

抬眼，月亮已越过树梢，孤悬起来，高高挂在我的窗前。站在的月光里的我，似披着一身梨花。忽而想起李白，想起杜甫，想起苏东坡，想起李商隐。许许多多的古人，都写过歌咏月亮的诗句。我想起这起这些诗句，想起离别。与印象中这几年的中秋阴雨一样，似乎每一个中秋夜，我都在离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打发着寡淡的日子。有时候，我也想像师弟《无题》中写的那样，“有时真的就恼了，怒了/真的就想把某某踩在脚下。”让他也落着泪，“一遍又一遍/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这些都还不够，我要把这垃圾剥皮抽筋，锉骨扬灰。转念一想，尼釆有言:“当你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你。”不禁为自己的小家子气而发笑。又何必呢？天不争高，地不争厚，却日月流转，生生不息，此乃自然之理，亦为人之理。

月亮已经很高了，完全褪去了羞红，似盛妆的新娘，更加丰盈动人。

今夜有月，就做个俗人，借皎皎明月，吟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