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作者: 明空如月_QD | 来源:发表于2017-10-07 10:28 被阅读164次

    回忆父亲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


    (一)父亲的照片

    父亲一生没有照过几次像,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那次我结婚的时候照过一张全家福,剩下的好像就没有直接见到过他照相了。不过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的一张2寸黑白照片。那时我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父亲的照片放在一个镜子的背面。镜子是圆形的,直径20厘米左右,镜子的边框是粉色的,前面是镜面,后面是玻璃,镜面和玻璃中间还夹着一张有着彩色图案的纸,图案已经不记得了,但还记得父亲的照片就家在那张纸与玻璃之间位于最中间的位置。父亲穿着一个大方格的坎肩,年轻的脸很是帅气。父亲年轻的时候非常英俊,估计母亲就是为他的英俊所倾倒,所以才冒着莫大的风险与父亲从江苏私奔到几千里之外的黑龙江。由于我的祖父家和外祖父家在那个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属于地主成分,整天被批斗、游街,所以父亲和母亲的结合以及私奔,在那个时代里也是惊世骇俗的。听祖母说过,爸爸在认识母亲之前,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对象,但人家“根红苗正”,父亲也只好忍痛割爱了。遇到母亲后,母亲不怕被批斗,也不怕别人的威胁(当时大队的“革命干部”掷地有声地说,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结成婚!),与父亲一起逃到了东北,当时我姑母在东北,他们就投奔到了姑母处,然后在东北安了家。这张照片我猜测就是在东北拍的。那时父亲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正是最帅气的时候。由此我想到了昨天在天平间看到的父亲的仪容。父亲的遗体只剩下皮和骨头了,头发稀疏,鬓角花白,身体僵直,关节非常明显。想想父亲二十多岁时那足以让母亲为之付出一切的帅气和青春活力,再对比此时此刻父亲仅仅六十五岁干瘦干瘦且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遗体,你会觉得,这一切真的是上天给我的父母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幸好母亲走在了父亲的前面,而不用看到如此残酷的一面。而那个夹着父亲年轻帅气的照片的镜子,其实是母亲的镜子,也只有母亲才会那样珍惜那张照片。后来我跟着父亲从东北回到江苏老家,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张照片了。但在此时此刻想写一写关于父亲的文字时,那张照片却十分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在这张照片背后,其实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如果是一个小说家,仅仅就这张照片为引子,也足以写出百万字以上的故事。而现在这些故事已经随着父亲的离去慢慢地拉上了帷幕。母亲走了,父亲现在也走了,他们之间那些惊天动地的故事也被他们带走了。祖母还活着,在祖母那里,这些故事或许还有一些零星的片段,在姑母那里或许也有一些片段,但祖母已近百岁,姑母也快八十了,再说即使在她们那里有一些故事的片段,又如何能够比得上父亲和母亲他们自己在那个年代里亲自经历的一切更为真实呢?而现在,我也只能凭着祖母多年前给我讲的故事,留下这一点点回忆的文字。而即使这些文字,也终究会从尘世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PS:这次回去办理父亲的葬礼,在书桌里又找到了父亲几张照片,其中一张五十多岁时的照片被放大后做成了父亲葬礼上使用的遗像。仅仅十多年前,五十多岁的父亲还是非常健康的、容光焕发的中年人,甚至从照片本身来看可以说还是一个青年人,而现在这个曾经非常灿烂的生命已经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生命的无常与虚幻就是这样的真实地发生在父亲的身上,然后深深地刻进我的生命里。终有一天,生命的无常与虚幻也同样会真实地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我清晰地知道,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二)父亲和母亲的结婚证

    随着父亲照片一起出现在记忆里的,还有一张结婚证。是父亲和母亲的结婚证。这张结婚证不是现在的红本本,而是一张A4纸大小的一张纸卡,正面覆了一层塑料膜,质感有点像现在手机屏幕的贴膜。正面是粉色的(镜子边框也是粉色的,粉色——那时这些粉色的物件承载着多少父亲和母亲的浪漫和憧憬啊),上面有大大的三个字“结婚证”,背面有印刷的文字,也有手写的文字。手写的文字是用蓝墨水钢笔写的。具体内容已经不记得了。但隐约记得(不知道是那时的记得,还是此刻我自己头脑的加工)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他们的名字是放在一起的,父亲的名字在上面“徐跃平”,母亲的名字在下面“周玉英”,结婚证上的时间日期不记得了。记得祖母说,他们结婚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怀了我,他们也算是“奉子成婚”。按照祖母的说法,他们结婚的时间应该是在一九七六年上半年(因为下半年我就出生了)。

    对于父亲和母亲来说,能拿到这张粉色的结婚证可是真不容易。

    记得小时候的我,经常拿着这张结婚证当玩具,可能是因为小孩子没什么力气,而且带有塑面的卡纸也不容易被损坏,所以好像母亲也没有特意阻止我拿着玩耍。不过我也很清晰地记得,这张结婚证还是被我这个小毛孩给“破坏”了,那就是那层覆盖在正面的塑料膜,好像被我给揭开了一角,后来目前就把结婚证收到了我不容易拿到的地方——一个橘色木纹的大木箱子的箱子底。

    后来全家从东北搬到江苏,那个大木箱子(同时也是母亲结婚的嫁妆)也不远千里跟着回到了江苏,或许这张结婚证书现在还安静地躺在那个橘色大木箱子的底部,而当初为了这张粉红的卡纸奔波了几千里的两个为爱情而燃烧的小伙和姑娘,却都已经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关于他们爱情故事的所有秘密,也被封锁在这粉红的卡纸背后,从此销声匿迹了。

    通过描述这些记忆里的物件,竟然发现,每个物件的背后竟然都隐藏着数不清的故事,而只要我还能记得这些物件,就能以此物件为钥匙,打开通过过去的回忆之门。在那里,我的父亲和母亲依然年轻,依然在演绎着他们的故事。他们是普通的农民,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对普通的农民,竟然也有着那样独特的爱情故事呢?如果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即使不做任何的艺术加工,只是“白描”出来,那也是非常有震撼力的。

    PS:没想到这次回去,竟然真的被我找到了这张粉红的卡纸,所以可以在此补充和更正一些信息。卡纸的正面,除了[结婚证]三个大大的红字之外,页眉的位置有一些由花朵、蝴蝶和红双喜组成的装饰抬头,在三个大字下方,是一对漂亮的孔雀含着红色的花形彩带结。结婚证的背面,发证的时间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时间竟然是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那时我已经超过三周岁了。由此可以想象,父亲和母亲为了获得这张粉红色的结婚证,比之前想象的多费了更多的周折。这张粉色卡纸的右下角,依然是当时被我[破坏]后的样子,几十年了,依然没变。我把这张粉色的卡纸小心地收藏了起来,这是父亲母亲走后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了。

    (三)徐木匠

    父亲是个木匠。在东北,人们都叫他徐木匠。父亲做木匠活非常认真,做出来的板凳可以用上几十年也不会出现榫卯活动的情况。这也成了父亲的“招牌”,只要一说是徐木匠做的,都会竖大拇指。我想现在微信朋友圈里经常刷屏的“匠心精神”,用在父亲身上是当之无愧的。

    作为木匠,木工家伙事是少不了的。记得小时候东北的家里,到处都是木工工具。锯、刨子、凿子、斧头、锤子、尺子、墨斗、铅笔、磨刀石等,非常多。

    锯有大锯,中锯,小锯,还有手锯等;

    刨子也有大刨子、小刨子、长刨子、短刨子,还有做特殊工艺的刨子;

    凿子也有宽的、窄的不等的很多种;

    斧头和锤子种类少一些。不过斧头是木工的代表物,父亲以前经常说自己是砍斧头的,为了我上学砍斧头挣钱之类的;

    尺子有7字尺、水平尺、直尺、三角尺、卡尺等;

    墨斗、铅笔、磨刀石种类不多,不过数量也不少。

    那时候,父亲每次出门干木匠活,都要收拾工具,记得好像是有一个帆布做的带有很多口袋的可以卷起来的物件,父亲一边耳朵上夹着烟,一边耳朵上夹着铅笔,带着帆布工具袋,再把锯绑在自行车上,然后就骑上车出门了。

    父亲有时也接活在家里做。只要父亲在家里做木匠活,家里就成了木头的天下了,各种大小木头、木板、木条,堆得到处都是。家里的空气也全是木头味。不过木头味并不难闻,而且还给人一种很温暖很安稳的感觉。特别是刨下来的木花,小时候的我非常喜欢,木花很软,带着大大小小各种螺旋式的造型,也有很很浓的香气。母亲最喜欢用木花烧火做饭了。使用木花烧火,火很旺,而且没有烟,小时候的我很喜欢一趟趟地从正屋抱着木花跑到厨房,然后把木花填到灶里,开心地看着木花熊熊地燃烧着金黄色的火焰,这时候母亲也会笑着夸奖我,然后我就美得不要不要的了。

    小时候的我仔细地看过父亲干木匠活,父亲干活的时候是全情投入地,经常见到父亲用眼睛“瞄”他的活,刨出来的板子平不平,光滑不光滑,翘不翘,刨出来的木条直不直等,父亲的“瞄”比水平尺还管用。父亲一直为拥有一种好眼睛而骄傲,直到五十岁之后,渐渐出现了老花眼,父亲就说,哎现在眼睛不行了,活干不了了。我从小到大一直很害怕父亲,不仅仅是怕他的暴脾气,更是怕他瞪起来犀利无比的眼睛。在我幼小的心里,父亲的眼睛,比能割破手的刀子更可怕。每次犯错误最怕面对的就是父亲的眼睛。当然也害怕他那打起屁股又疼又响的大手。

    小时候家里的家具都是父亲自己做的,十里八村的乡邻们家中的家具也大多是父亲做的。每到有人家中女儿出嫁,父亲就有“大活”来了。那时候农村女儿出嫁,讲究家具要有多少条腿。柜子、桌子、椅子、凳子,有腿的全算,有钱的人家会陪嫁女儿“六十四条腿”。当然,腿越多,父亲的活也就越大,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具体体现到一个小孩子那里,就是即使犯了错,也会因父亲心情大好而躲过打屁股,再就是饭桌上肯定也会比平时多一些好吃的。

    本来,徐木匠是有在东北大干一场的雄伟计划的,可是由于叔叔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了,祖父祖母需要有人照料,徐木匠才不得不拖家带口又从东北搬回江苏老家。

    回老家后,父亲还是继续做木匠活,但由于老家村里村外都是徐姓本家,反而不如在东北邻居们都是外姓人处得愉快。父亲的犟脾气村里的本家人也不大买账,活干得好反而倒不是最重要的了。父亲没有了在东北干活时的那种人人夸赞的荣耀感,木匠活也越做越少,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眼睛也渐渐老花,木匠活也就渐渐不做了。父亲非常怀念在东北的岁月。东北,那个本不是故乡的地方,却承载着父亲远远超过故乡的感情,那里,是父亲和母亲爱情的避风港,在那里,他们一起筑起了爱情的巢穴,并凭着自己过硬的手艺获得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和乡邻们的认可。在东北,我还记得父亲主动请同村的木匠、皮匠到家中吃饭喝酒,那仅仅是基于友情上的交流,而回到江苏老家,父亲没有再因为友情而请人来家吃饭喝酒。而回到老家之后,村里人的称呼就变成了与辈分直接相关,“徐木匠”三个字基本是很难听到了。

    “徐木匠”,这个诞生于东北的招牌式的称呼,同样承载着父亲在东北那段岁月的事业和梦想,但由于因缘的变故,而未能持续下去,我想,这也是父亲特别怀念东北的原因吧。

    PS:这次回去,同样再次见到了父亲的这些宝贝,父亲的房子里,到处都可以见到这些工具,有些甚至是我小时候在东北的时候就见到过的,三四十年过去了,时光在这些工具的身上却仿佛只过去了很少的几个日子。只是这些工具上落了很多的灰尘,透露出工具的主人已经很久没再精心地照顾它们了。这些数不清的木匠工具,一件一件陈列起来,足够布置出一个木工博物馆了,针对这每一件工具的作用、使用方法和技巧,写成一本书那也是一本厚厚的木工技术大全了。可是匆匆处理完父亲后事的我,却不得不回到喧嚣的都市,要完成这两项大工程,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了。

    (四)父亲与烟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很早就会抽烟,也许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抽烟了。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抽过卷烟。卷烟用的纸以用过的作业本、报纸等居多,烟则是用烟叶。好像在东北的时候,房前屋后似乎还种过烟叶,我见过烟草青青的叶子,也见过被晒干后变成了黄褐色的烟叶。父亲抽卷烟似乎抽了很久,后来慢慢地变成了盒装的烟。起初,盒装的烟大多是没有过滤嘴的,后来才慢慢地多了。烟盒上经常写着[过滤咀香烟]。盒烟流行起来后,流行过一阵烟标收藏热。小孩子们也喜欢用烟纸做玩具。如果翻一翻老家的书柜和杂物,没准能搜到三十多年前的烟标,烟标的品牌有红叶、黄叶、金叶、玫瑰、茶花、大前门、前进、小熊猫、五朵金花等等,这些牌子大多不带[过滤咀],带过滤咀的香烟那时属于高级货,一般老百姓抽不起,只有“国家干部”才能抽得上。

    父亲抽烟很厉害,记得多得时候,一天两包还不够。父亲给别人干木匠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谁家干活,除了一天三顿饭之外,还要带两包烟。所以只要有活干,父亲基本上就不用自己买烟了。而主顾家给的烟虽然不一定多高级,但一般都是说得过去的“牌子”,遇上家境好的,也可能会给高级一点的烟。每到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把“高级烟”带回家收起来,自己平时还是抽自己带的烟。遇到客人上门的时候,父亲就可以拿出高级烟招待客人了。在那个年代,做客不仅看重招待的饭菜,也看重招待的烟和酒。特别是不需要饭菜招待的情况下,烟就成了“招待水准”最重要的指标。邻居们见面,男人之间也都是相互递烟以表达情谊。

    烟是个奇怪的东西。父亲高兴的时候要抽烟,愁闷的时候更要抽烟。饭或许可以不吃,烟却少不了。父亲虽然抽烟,但干活非常仔细的他,也十分注意踩灭烟头,干了几十年木匠,在刨花纷飞之中,竟然从未出过火患,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了。

    由于抽烟多,父亲时常咳嗽,但身体却一直很强壮。直到回到江苏几年之后,父亲得了肺结核,才不得不戒烟。

    戒烟的日子很难熬。由于招待人需要用烟,所以家中不能没有烟。母亲就把香烟藏起来,可还是经常会被父亲找出来,偶尔偷偷地抽上一支。过了很久,才终于慢慢地戒掉了。

    戒了烟之后,由于很少干活,结核病也痊愈了,父亲逐渐发福起来,那段时光或许是父亲身体最好的时光。

    而在母亲走了之后,由于我和弟弟都在外地,孤独伶仃的父亲又开始抽烟,而且似乎是在有意地戕害自己的身体,抽烟已经不是一种享受而是一种自残的行为了。也正是日复一日的郁闷和过度的吸烟,父亲患上了肺癌。

    母亲的离世对父亲造成了无比巨大的打击。人们都说男人本质上都是孩子。不管表面上父亲在母亲面前如何强势,但回顾他们几十年的相处,父亲依然是一个被母亲宠着的没长大的孩子。父亲除了木匠活干得好,其他生活技能基本没有,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活着的时候,父亲从来没有做过饭,从来没有洗过衣服,甚至地里的农活基本上也都是母亲做的,只有农忙的时候父亲会给母亲帮帮忙。

    母亲过世之后,父亲顿时变得手足无措,饭不会做,菜不会炒,衣服不会洗,六十多了还要从头开始学,不是忘了这样就是忘了那样。木匠活,不管多复杂,甚至有些新出的款式,父亲只要瞄上两眼就能自己做出来。可是就是简单的洗衣做饭,却难住了父亲。刚开始天天到街里饭店买人家做好的饭菜,但既然是饭店做好的,价格肯定比自己买菜做饭贵很多。长期下去不是办法。父亲只好勉为其难一点点地学着做。

    有时候日子过得久了,基本意识不到另一半的重要性。当对方突然离开了之后,才发现一切都乱了套。父亲是个典型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当母亲突然抛下他,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他才明白母亲原来是他生命里的天。母亲走了,他的天塌了。

    烟,这时成了他唯一的陪伴。而没用多久,过度的愁闷和烟草的戕害就结出了苦果。

    患了肺癌,父亲不得不再次戒烟。

    但这次父亲虽然戒了烟,但已经无法抵挡磨难的到来。

    父亲在病魔的肆虐下快速地消瘦,只有半年多的时间就瘦干了,走的时候全身基本只剩下了皮包骨头,父亲的手脚特别大,全身手脚和关节显得特别突兀。穿寿衣的时候,本来就肥大的寿衣越发地肥大。

    烟,带给了父亲无数的快乐,也带给了父亲无尽的痛苦。烟,似乎是父亲的朋友,更似乎是父亲的敌人。

    在父亲六十五年的人间岁月里,烟,似乎是陪伴他的时间最长,长得超过了母亲,更超过了我和弟弟。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有一天,在一家宾馆的电梯里有人抽烟,父亲一进电梯就觉得受不了,快速地蹲了下去,用衣服掩住口鼻。

    从嗜烟如命到丝毫也闻不得,这中间该有多大的变化,而如果当初不再复吸,或许父亲此时还健康地活着。

    只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如果。

    烟啊,烟……..

    (五)刮胡刀

    关于“刮胡刀”的故事在农村老家已经成为妇孺皆知的故事了。

    这个普遍流传的版本是这样的——

    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父亲在家里到处找他的刮胡刀也找不到,然后让母亲帮他一起找,找了很久才终于在一包衣服里找了七零八落的一堆零件——那是八十年代的老式刮胡刀,放在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里,打开金属盒的上盖,可以看到一个夹层,夹层的外面有个卡槽,是放备用刀片用的,夹层的里面是镶嵌的镜子,盒子的底盖里面是放刮胡刀具的地方,刀具包括一个手柄和上下两层固定刀片用户的金属材质的刀托,刀片就固定在两片刀托中间,然后通过螺丝与手柄相连。刀片的两边都有刀刃,又薄又亮非常锋利。刮胡刀盒上下两部分合在一起时可以通过小小的机关自动卡锁,按一下卡锁按钮,“咔嚓”一声,就自动弹开了。

    小时候的我就最喜欢这个自动弹开带有“咔嚓”声的“高级玩意”了。常常偷偷地拿出来玩,并假想成“照相机”然后到处“咔嚓咔嚓”。

    可是那一次我把里面的零件弄散了,特别是盒子里面的塑料卡槽也被整体拿了出来,而对于处于小学三年级的我来说,装了几次也没能恢复原状,于是知道自己把刮胡刀盒给“弄坏了”。为了掩盖“罪状”,就把这一堆零散的零件找了一件衣服给包起来塞在了衣橱里面最底下的位置。然后就特担心地偷偷地观察父亲的脸色,过了两天没发现什么异常,也就把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直到有一天正在上课,母亲到学校找到了我,并跟老师请假说有点事要带我回家。老师说什么事这么着急,等放学了再回去处理吧。母亲说不行,现在就得回去。老师问到底什么事?母亲说他把他爸爸的刮胡刀给弄坏了,让我现在就把他带回去。那个时候,我已经吓得全身发抖了,躲在老师的背后无论如何也不敢让母亲抓住。可是无论老师怎么说也没用,我还是被母亲给带走了。

    那段路是最难熬的路了,我知道回去之后一定会被暴打一顿,所以就拼了命地往回挣,一边挣一边哭喊着我要上学。母亲又推又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我拽到家。

    到了家一见父亲的脸就吓得失掉了魂,父亲见了我立刻一把拉过来就按在地上扒下裤子就是一顿鞋底,父亲一边揍一边喝问,喝问啥现在也记不清楚了。暴揍完了,又向父亲保证再也不拿他的刮胡刀玩了之后,母亲才又把我送回学校。

    后来中专毕业后一上班,就用第一次领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一个电动剃须刀。

    然后这个故事就在小小的村子里流传开了,并成了父亲顽固犟脾气的一个例证。

    小时候挨打的次数很多,但只有这一次成了全村人每一次见我都会被翻出来炒一遍的“老糖色”。

    PS:这一次回去也不例外,同村的三嫂又再一次当着我和村里人的面将这个“老糖色”再次翻炒了一遍。由此我也生出了一个疑问,那么,父亲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吗?没有…..父亲明明鲜活地活在熟悉他的每一个人的心里。或许若干年之后回去碰到这些村邻,他们还会再一次对我说起这个故事,而父亲那倔强的形象,在说故事的人以及听故事的人的脑海中,都会再次鲜活地浮现出来…

    2017年5月31日-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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