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的每一天都未曾停止过思念,反而,对他的爱与日俱增。
一帧一帧的影像在她的脑海里回放,灼热得如同沸腾的火炉,她义无反顾扑进去,火星一点一点的涌起来,有如明火。
那时她尚且是个姿色平平又有点小个性的女同学,坐着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喜欢读书写字,能写分很高的文章,但是数学经常一塌糊涂,被老师误以为是故意的行径,挨骂了会偷偷抹眼泪。就是那种所有文科类都拔尖拿高分,面对数学物理常常是啃着笔头一脸无措的,因为偏科太离谱,时常被老师拎出来耳提面命,彷徨于得意与挫败之间。
也不太努力,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事,稳进前十,但从来没有在五名之内,数学常常将自己与优等生的身份拉的远远的,日子久了,也没想过挣扎。
所幸,校长也知道有个挺有才气的女孩子在某个班,对于她,也稍有留意。而他则是个大人们喜见乐闻的好孩子吧,聪明又上进结合在一起时,总是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中扎眼,况且,他是个长的好看的男孩。
她原本是对他不抱主意的,说真的,读书那几年,她每次在深夜里合上书籍时便流眼泪,隐忍又苍白的委屈,为自己不美不优秀而悲伤。
那时她蓄长发,懒懒散散地,也不绑起来,就任由它去,像流淌的泉眼滑过灼烫的颈,削瘦的肩,涤荡在细窄的腰间,负光伏在桌案上,窸窸窣窣地写着字,逼仄的教室内,显得空荡荡的,而他刚解出那道很难的习题,往外走,背很僵直,一转眼,那一帧影像在霞光中镀上一层曼妙,他的眼底有种呼之欲出的惊艳,她反过头,茫然地,惊讶地,朝他笑一笑,又俯下身子,写下一行小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叫余静,每次叫她时,有种齿贝在牙关内绕一圈回归原位庄重感,可是他叫起来那么好听,很轻很轻地语气,可以说是温柔,他是她余生都念念不忘的男同学。
“余静,你出来。”声线轻飘飘的,又有种笃定的坚毅。
这次是她错愕,而他笑意阑珊,她直起身子来,有些僵硬地走向他,“请……请问是找我吗?”她有点语无伦次了。
为了消除她的惊疑,他一侧头,直直望去,是校长高大的身影,她歪头看向他,迎着她的目光,解释道:“找我们。”
虽然并不是红榜上常见的名字,但校长对她,却难得地会拍拍肩,鼓舞道:“再加把力就能……”。也许是他也在的缘故,校长的笑显得有些慈祥,两个高大的背影将她衬得尤为娇小,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听着校长对他委以重任,而她就是那个重任,他要他助她成绩理想,成绩进步。
所以,这是余静与他之间交集的开始,就像两互不交集的直线,骤然间,改变了轨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桌子被拉到了靠窗的位置,她一直期待却没有机会的座位号,有日光倾泄,月华洗涤的一帘幽梦,有时风击窗柩,留下清脆悠扬的声响,也一起在那里,只需要坐着,就可以得到这些来自大自然中原始而善意的问候声。
只是,这个写满诗情画意的签里没有他,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计划过,他。可是,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穿烟灰蓝的衬衫,短而柔软的碎发随意散落在他的眼周,手很修长,此刻正握着黑色签字笔在白纸上列出复杂而庞大的解题过程,声音像是风呼啸而过一样,不着痕迹,扰得她心乱神迷,经久不息。
他们被命运的绳索捆绑在一起,那么紧,那么近,可是他和她都甘愿沉沦。
后来,他们相爱,谈轰轰烈烈的感情,说缠绵悱恻的情话,走没有尽头的路途,爱的义无反顾。
爱了无数个日夜,分别了两年,所有青葱岁月在这里翻涌,变得波澜壮阔,又同样在这里濒临死亡。
今年她二十一岁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再年轻了,因为,他们分开了,将彼此永久地留于往昔的岁月中,而自己,却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决绝地一次也不回头,他们都还不是个成熟的人,玩幼稚的游戏,痛起来毫不犹豫的。
她仍然留在南方,独自撑伞走过没有他在的梨花杏雨时节,他去了北方,在每一个漫天飞雪的冬季惆怅旧欢如梦。
几乎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她残忍地掐断那些日日夜夜汇集而成的思念,一串十一位的数字,一个不知所谓的id,一封穿山越水的信件亦或一张窄窄的车票就可以拾起的爱情,他们像是过着与世隔绝生活的怪物。
忘了分开有多久了呢?掰着手指记不清了,这种事记得太刻意了,那可以断定,谁就是那个深夜眼泪汹涌的人。
各自跌入生活的漩涡,无力地拍打着水花,安静地享受着咸湿的海水漫过身体的快感,唇与下颚连成直线,孤踞而淡漠地看向远处,任它滋养干涸地快要开裂的肌肤。
某一日,她收到他的二十四个未接,天阴沉沉的,是午夜时分,电话里他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我见你一面,就一面,行吗?”
她沉默,不再回答,她觉得他在扰乱她,因为她仍然忘不了这个人,这个分开以来第一次这么狼狈的人。
这时,她的发更长了,青丝佼佼,她抓了件苹果绿的毛呢大衣就出门了,里头是一袭厚重的复古灯芯绒黑裙,腰身处空荡荡的,脸上是疲惫不堪的神情,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那是一种太久未见日光的颓靡。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暗沉,但是在望见她的一刻还是闪过转瞬即逝的光芒,她垂着眸子,显得十分平静,她那纤细的指尖,在宽大的袖子内微微颤动着,然后他拥抱她。
夜里他们说着话,她陌生又疏离的语气,叫他觉得有些冷。分开那样久,大抵是忘了要怎么拿捏分寸,说什么样的话才不会太刻意。于是他努力温习着当年的语气,他叫她“静儿。”她一怔,转而把玩手机,清冷而凛冽的光打在她脸上,有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的耳里充斥着滥情的歌曲,他看了她一夜。
凌晨四五点时,她将另一只耳机递过来,他有些萎靡,但并无困意,塞进耳朵里,歌里这样唱“如果不去爱我们不会失去,到底是谁定的规则,一旦开始拥有,就要开始担心失落……”暧昧而迷离的声线串着这些音符,每一句都如雨点般砸在他心上,一种怅然若失弥漫在他身上,她歪头问:“你说,这像不像我们之间啊,爱上你就失去你?”黑夜将他的眼廓刻画得更深刻,他低下头,不再言语。
就像多年前她负光立在他身前,问他“所以你要爱我多久?”
“会很久。”他揉揉她如瀑的长发,宠溺地答道。
“那有多久呢?”她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挑着眉吐出这句话。
“谁跟你夫妻哦,乱说!”她脸色羞红,抗议道。
那句沾染着年轻与勃发的诺言被她一笔一划地镌刻在岁月刻板上,望过去触目惊心,实在太深刻。
………………
问完她的眼眶就一直红红的,像极了丢失洋娃娃的小女孩,她也丢失了这些年最珍而重之的人。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在怀中,头被扣在他肩头,她更瘦了,脸颊的骨头突兀的硌在他胸前。
眼泪像决堤的洪流,冲刷了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开始失声痛哭,彼此的背上都湿漉漉一片,他亦流下眼泪,两个人为那段回不去的情感而哀痛,最终以歇斯底里的方式做了个决断。
天光乍泄,清醒过来的彼此,向两头走去,一次也没有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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