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夜风裹着南方特有的温凉,拂在紫霜的脸上。从寒冷的北国走来,她只带了件轻薄的外套,微冷。她攥着手机,徘徊在陌生的老苏州街头。若不是出差,她从不敢直面这个城市。手机里又传来熟悉的音乐“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这是她最爱的歌,此刻它像一只漂泊无依的蝶,漫无目的地飞在异乡的街头。她再次看向手机,从宾馆到西头,又从西头到东头,每一分钟都是如此难耐。“我在思念阁餐厅“。她以为铃声会响起,熟悉的声音会冷漠得像北国的风霜,只是,她等来了几个不温不火的字。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心跳也随之加快。
薄薄的夜幕中,她似乎看到了他那那冷峻如刀刻的面庞,凌厉得过火。思念阁是一个老式的餐厅,木质的楼梯兜兜转转,迂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终于看到了她再熟悉不过而又陌生的身影,他穿着和多年前一样的衬衫,洁白、整齐得刺眼。她笑着跑过去,像面对一个相逢异乡的老友。他抬起头,也是象征性地笑。”“这次来苏州干什么”“乘什么车来的”“住在哪”他不疼不痒地问着一些问题,生怕沉默的气氛吞没了两个各怀心思的男女。紫霜只是敷衍地回答,她更希望此刻两人无言,或许还可以从静默的空气中嗅到一丝他的心迹。她知道,他就是一只狡猾的狼,不给她留一点揣度的空间。
“服务员,来瓶红酒。”她太厌恶他的那些无聊的问题,她大老远跑到这来,不是来听他的漫无目的的询问的,何况他终于问到了她的婚姻,她像被射了冷箭的小鹿,跌跌撞撞。她倒了满满一杯。
“你来点吗?”她心里构思着各种两人相见,然后一醉方休,抱着流泪的场景。但是,他却拒绝了。她自嘲地笑,一饮而尽。她从未喝过满杯的酒,她更不曾在一个男人面前努力地灌醉自己。他不阻拦,拒绝已是伤害。又一杯下肚,紫霜感觉面颊火辣,头重脚轻。她就那样倚着桌子,看着朦胧的他。她曾经那样痴迷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像高超的木师一刀刀刻出来的,不柔和却满是魔力。他多想伸出手去再摸摸他的脸庞,在那上面印上火辣的一吻。但是,她不能,她已不能。她笑了,她明显地感到了硬生生的一个屏障铺展两人间,她想撞过去,哪怕头破血流,可是他更冷漠了,没有一丝温柔的回应。她的嘴角又挤出一丝笑,恐怕她期待的沉沦是不会发生了。
“我好像喝多了。”她真的想失态,像电视剧中痴情的女主人公似的,烂醉如泥后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贴在心上人身上。但是,她又想保持清醒,保持一丝自尊,尤其是在他面前。“那你别喝了。”他依旧温柔,甚至连阻拦都让人听不出一点怜惜,他拿起酒杯放在了右手边。
“那你们现在住哪?”她的头实在沉重得厉害,但是这个问题使她顿时清醒。“我买了房”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又凛然得像个威风的母狮。分开后,她多少的努力,挣钱、找个帅气有钱的男友,无非是想过得好,过得比他好,让他后悔,让他后悔失去她。他似乎后悔过,只是她不曾有过任何报复的快感,每一次似乎都是对自己的折磨。他还是无一丝一毫的情感外露,只是认真地咀嚼着一小块牛肉,毫不慌乱。他就是这样一个神秘的隐形人,她永远猜不透他。每次试图猜透,自己都遍体鳞伤。她又拿起酒杯,把残酒一饮而尽。她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但是她还理智,她知道这一点再进肚,还不会失态。他并不厉声阻止,只是又把酒杯拿到了自己身旁。“别喝了。”她又不能自已地笑出声来,他还以为自己是她的主宰?但是,她也着实不想喝了。
走出餐厅的时候,酒劲竟小了很多。喝多的情形,她也设想了很多,哭闹、拥抱、倾诉、难分难舍、甚至......这一切都是迷人的桥段,纵然老套。但是她发现,他们只是在夜色中并排走着,不靠近丝毫。
“其实,你已经很幸福了,我希望你幸福,真的。“他总是一副善良好人的样子,说着至善的话语。但是在紫霜听来,都是屁话。她那近乎决堤的洪水,在他那却始终找不到决堤的口子。夜色如水,月华倾泻在路旁的一丛丛矮树上。她更清醒了些,也更绝望了些。他不时会冒出几句对从前生活的回忆,一起走过的街道,一起相处的夜晚,他说很美好,但却轻描淡写,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甚至,月色照在他深邃的眸子里,也闪不出一丝光亮。她无心听他不痛不痒的回忆,她只是痛苦地想着:很快,他就要走了吧。”地铁站很近,他们兜兜转转,也不过围着地铁站转圈圈。
“你要走了吗?”她故作轻松,心里却疼得难忍。“没有啊,我再陪你待会。”这是整晚他说的最深情的话,她竟感动得要掉下泪来。又走到了地铁站边,似乎走不出的宿命,又或许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离开,只是不愿直言,她的心思他怎会不知。
“你要...走了吗?”她的话音沉重得像要滴下血来。“还是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你回去再走。”“扯淡!”她又挤出一丝笑容,心里骂着他的假慈悲,他的所谓担心出于真心?他只不过还留有一丝温良,不想直接伤害一个爱他的已婚女人的心。他的手暗示性地放在她的肩上,像安抚一个受伤的小女孩。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把她当成他的一个傻孩子。她恨他的决绝,一如既往的决绝。她又恨自己依然爱他爱得下贱。她怕他消失在街口,她又不能阻拦。她的心里各种情绪交织,她想扑倒他的怀里哭泣,骂他,她又放不下那残存的骄傲。她只是站着,流泪,不看他。她似乎想用眼泪打动他,挽留他。
“没事,别伤心,我们还会见面的。”他似乎动了心,但还是没有停下离开的步伐。“你先走吧。”她心里的万千不舍和伤痛,却变成了嘴上不停的催促。他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她,万念俱灰。她不会跑上去追赶,她知道他最怕难堪。她大声地哭泣,虽然无济于事。有那么一个时刻,她似乎重新感受到了曾经分别时的天崩地陷。她的世界,在没有他时,她努力建构的世界,轰然崩塌。
她终于知道,无论怎样努力,与他的博弈,她都必输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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