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 泉·城

在本上写写画画了许久，还是循着最初的意愿，选了济南城作开篇。

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对它有惦念。

这种感情很复杂，甚至带了一点点宿命论的色彩。出生在这座城，长到十一岁，去往另一座城，却又在十八岁那年阴差阳错地回到原地，发现再难割舍血脉中对这土地的认同感。

我喜欢水，天性如此。喜欢那种掬一把水在指缝间滑走的凉意，世间至柔之物，大抵是水了。而在水所有的储存形式中，最爱的便是海和泉。海是水最舒适的家，最自由的天空，最温暖的怀抱，泉则是水的生命。从地表深处喷涌而出，带着原始生命的律动，还有那不顾一切的冲劲，令人折服，令人赞叹。

也因此，在我眼中，济南城是一脉最大的泉。水，和它内里无限的生命力，从这座古城的地脉深处酝酿，喷薄，无休无止。

济南多泉，地势是主要原因。南高北低，还有别具一格的地质特点，济南的泉也因此遍布整座城市。都说济南是“泉城”，一提便是“七十二泉”，可要真算起来，大大小小的泉，七百余处都是有的。小时候练书法，入门的楹联便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运笔间墨色勾连，现在想来，泉的精魂想必都凝在这荷柳山色之中了。

因着泉，最爱济南的夏天，特别是雨季。各处的泉眼汩汩地向外冒水，走在护城河边，常常要穿着拖鞋——保不准下一秒，你的脚就被包围在绵绵的泉水之中，脚下正是一方泉眼。孩子是这里的天使，看见有泉眼，立马撒着欢跑去，胖胖的小手捧起一把水，向小伙伴泼去，自己身上也变得湿漉漉的。泉水清冽，笑容清澈。

济南大大小小的泉里，最出名的自是趵突泉，虽然“趵”字不怎么常见。趵突泉的泉水分为三股，如珠如玉。脉脉清泉，带着千年的文明拂尘而来，从容，沉静，这也是济南古城的风格。就像元人赵孟頫所题诗——

泺水发源天下无，平地涌出白玉壶。

谷虚久恐元气泄，岁旱不愁东海枯。

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

时来泉上濯尘土，冰雪满怀清兴孤。

泉的精魂，大抵就是那冰清玉洁和不息的生命气息罢。

爱泉，还因为它的甘冽。都说“泉城人家”，老济南城更有“家家泉水，户户垂柳”的说法。泉水泡茶，别有一番风味。清爽的泉水，细长尖嘴的茶壶，在水中不停浮沉的茶叶。坐在泉边，来一碗泉水大碗茶，细细品味，茶香的浓郁和泉水的甘甜交织，弥漫在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能感受到泉的活力，整个人也连带着神清气爽起来。除却泡茶，泉水甜沫也是名吃，味道香醇，咸甜满齿尖，保准让你再难忘记。灰砖古泉，流水人家，济南是一座有故事的城，也是一座有活力的城。

不算长的开篇，就写到这吧。此刻，在海城，有些想念记忆里那一脉又一脉清泉，那醇香的大碗茶和甜沫，还有城里的古老文明。

这样的泉，这样的城，惟愿它能够永远纯粹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