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嗡嗡……”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在黑夜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我翻个身看看手机，果然是她回的短信，——“我喜欢看兰陵王。”
潘瑶喜欢看兰陵王，我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一阵子，又看了看自己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满格无线信号，突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这是无线还没有被家家户户普及的时候，潘瑶在自己家的夜宵店里帮忙，只能错过每天晚上准时播出的电视剧，而白天的重播时间她也要好好休息准备晚上的工作，但是现在我能帮她。
而我，自从知晓潘瑶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后就再没有半点进展，除了偶尔的短信联系就再也找不到与她见面的半点理由。我想了很久的原因，但是终归找不到方法，大概就是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喜好，所以没办法对症下药。
“我可以帮你下载，然后蓝牙传给你。”我打下这句话，再发送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明晚我可以来你家店里。”
进度条缓慢地前移，隔着幽蓝荧光的屏幕，我仿佛就看到自己和她一步一步牵着手的未来。
白天的时候我极度渴望夜晚，华灯初上的时候我就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去看看潘瑶，但是我又不敢一个人去。
阿苏是我比较亲密的同事，过去每次我想起潘瑶的时候总会拉上他陪我去夜宵店，我想他肯定知道我对潘瑶的情愫，因为潘瑶的联系方式还是阿苏怂恿我去要的。这次去找潘瑶也不会例外。
“老板，先来四瓶啤酒。”阿苏进店就大喊，我看到潘瑶站在门口，对她笑了一笑，但她脸上表情淡淡，我却不知道怎么觉得自己看到了她眼底隐藏的喜悦。
落座后我拿出手机，找到潘瑶的名字，对她发信息告诉她我已经下载好了她喜欢看的电视剧，我知道她爸妈在店里，对她管束太严，不让她随意恋爱，我也只好在明面上装作是互不认识。
我看到她偷偷拿出手机，在繁忙的空隙里，然后我的手机上就跳出页面搜索到配对的蓝牙，我把电视剧点上传输，再抬起头就看到她已经离开柜台，在餐桌间穿梭。
阿苏举着酒杯问我,“刘谦？怎么样了。”脸上坏笑的表情意有所指地太明显，不言而喻。
我端起酒杯回敬，脸上的笑容分明是得意，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就是在这家夜宵店看见她的。
阿苏抱怨公司的食堂太难吃，总拖着我去外面下馆子，那天恰是阴雨绵绵的天气，我拖着脚步跟在阿苏的后面，撑着伞，视野变得格外狭隘，只剩下左右的街道，到了正午，两旁的商店大多已经开门，我看到对面的夜宵店还紧闭的卷闸门，很多同事晚上加班后都会去那里消遣，而我还没有机会去过。
“哎，你站在那里干嘛。”只是一下子没有留意，阿苏就走到我前面好几步，“那是家夜宵店啦，中午没饭吃的。”阿苏看到我的视线停驻，笑着解释。
他说着我又转过头去看看，正巧那里卷闸门被向上托起，发出一阵闹人的轰鸣，是店里的老板正在开门，而店里，女孩正站在餐桌旁擦洗餐具，隔着细碎的雨幕我看过去，女孩脸上刚睡醒的懵懂还显而易见，头发半披着，漫不经心地打着一个哈欠。
“晚上就去那里吧。”我走上前去搭着阿苏的肩膀笑，“都没有去过那里。”
那天晚上我确是第一次去那家夜宵店，但奇怪的是，此前我无论是第一次光顾哪一家店都不会有像现在这家店一样的期待又有些紧张的心情。大概是这家店在同事的口耳相传中久负盛名的缘故，我这样告诉自己。
为我们点单的人就是潘瑶，我中午遥遥看见的那个女孩。晚上她好多了，这大概是她习惯了的生活节奏，到了晚上的霓虹里一点点开始显现出精气神来，头发整个都扎了起来，在脑后勺束成一个可爱俏皮的马尾，在寒冷的春夜里穿着紧实的棉袄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
阿苏带着我走进里面的桌子坐下，熟练的报出几个菜名，我问他：“你常过来？”
“是呀。”阿苏掏出一支烟慢悠悠地点着，“几个同事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
“那你知不知道那女孩叫什么？”我示意阿苏去看潘瑶，她此时正站在另一个桌旁点单。
阿苏摇摇头，说不知道，平时来这里吃夜宵也就为自己几个人图个热闹，哪里会管这么多。
店里上菜速度很快，酒菜一会儿就端上来，还是潘瑶，我盘算着要不要和她搭一会儿话，但又怕唐突。
阿苏大概是看出我的意图，一边帮着移盘子一边问，“妹子，你是在这里打工？”
“不是。”潘瑶腼腆地笑了笑，“这是我家的店。”
潘瑶笑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不知为什么就突然觉得这姑娘笑的真好看，进来这家店的紧张原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后来我渐渐成为了这家店的常客，每每晚间，我都会带着几个朋友踏着夜露过来，然后仍凭他们叫上几瓶啤酒，开怀畅饮。
2.
但我知道潘瑶的名字还是隔了好久。
我谈过的恋爱次数不多，还没有熟练的掌握到底该怎样顺其自然地问出一个女孩的名字，更何况是潘瑶。
其实那时我对潘瑶的情愫还只是隐隐约约，并不明显，自己也不能把握，但是阿苏在。
阿苏从好几个晚上的异常举动与我来这家店过于频繁地频率里发现了端倪，他开始怂恿我。
“刘谦，我知道你对那家店的姑娘有意思。”上班的时候，阿苏就挤眉弄眼的对我说。
我本来假装没有看见，但他鬼鬼祟祟的动作是在太引人注目，我知道自己瞒不住他，所幸就承认了，“只是有一点点想法，觉得她人看上去还不错。”
“今晚我们还会去那家店里对吧。”阿苏听到后更兴奋了，“今晚一定帮你搞到那妹子的名字！”
“别，我自己来。”阿苏势在必得的样子影响了我，让我也觉得有些信心，好像这就是件多简单的事情。
果然，晚上的时候，阿苏就跑过来找我，迫不及待地要拉我过去，我有些犹豫，但白天的豪言壮语还在耳前，我推辞不过，只好跟着阿苏去了。
店里还是老样子，时间太早，只有三两桌客人在，潘瑶站在柜台后面玩手机，看到我们走进来就抬起头来。
“要吃些什么？”她拿着纸笔走过来，阿苏赶忙给我挤眼睛，但我无视了他自顾自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四瓶啤酒。”阿苏说，又报了几个凉菜的名字。
潘瑶记了菜名就走了，阿苏看着潘瑶走远了些，回身重重地拍下我的肩膀，压低声量在我耳朵边大叹，“你行不行啊，兄弟。”
他这句话一下子激怒我，我点燃手里的烟重重地吸一口，“你等着。”
我环视了一下店铺，频繁光顾这家店除了大概了解了这家小店的构造外更多的就是在这里混了个脸熟，而现在，潘瑶的妈妈正忙着洗菜择菜，潘父也在锅子前忙碌，只有潘瑶。
“老板！”我喊了一声，对着潘瑶看过去，我知道她会过来。
“这里再加几个菜。”我还没有想好下句话该说什么，只好先让她过来，我看到阿苏怒其不争的眼神。
“还需要些什么？”潘瑶走过来，眼神清澈像个得像个小孩，我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
又加了几盘菜，我要决定开始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犹豫着开口，希望不要吓到她。
潘瑶记菜的笔停了下来，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
果然。她这种反应在我意料之中，我担心她把我想成坏人。
“你看，我都来过那么多次了，肯定不是坏人对吧。”我努力让自己笑得更真诚，像个好人。
“潘瑶。”她开口，又笑了笑，记下笔记转身准备离去。
阿苏暧昧地笑了笑，坐在旁边夹菜默不作声。我咬咬牙，干脆又叫住她。
“你看，能不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潘瑶犹豫了，在她看来我或许仍属于陌生人，要求联系方式或许有些过分。但我不甘心。
“以后不想出门的话也许能叫个外卖。”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眼里有很多的期待，可能更深处会有些祈求，总之潘瑶已经唰唰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递给我，后来，我不太记得后来了，总之阿苏一直对我笑，桌上满满当当摆得全是菜和啤酒，我们一直喝酒，虽不至于烂醉如泥，但也仅仅只剩下几分清醒，结账出门的时候，我仍还觉得惊心动魄，好像比拿到年终的奖金更要兴奋上几分。
3.
我加了潘瑶的QQ，渐渐开始有了一些联系，过去我只能在夜晚去她家店里看看，但是现在白天也慢慢开始有了联系。
潘瑶对我说她只有十八岁的时候我有些惊讶，我已经22岁了，十八岁的感觉离我太遥远，就像是个小孩子的年纪，而我希望的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的恋爱。
但是没关系，如果是潘瑶的话，我想试试。
阿苏隔三差五就向我打听潘瑶，“你和她怎么样了？”“你们聊得怎么样？”“今晚要不要去吃宵夜？”
他一直追问，但我什么都不肯回答，真的，也没什么好回答的，潘瑶还太小，家里人管的太严，她从来都不肯和我聊太多，偶尔街上偶遇也只是匆匆一笑，然后就擦肩而过。至少，现在是真的什么进展都没有。
但是，我的确是好久没有去过她家的夜宵店吃夜宵了，自从知道她名字的那晚开始。于是我同意了阿苏的建议，我说，“今晚我们过去吧。”鬼使神差的，我加了一句，“再多叫几个人。”
我只是觉得吃夜宵的话多一点人会更热闹。
阿苏又约了两三个相熟的同事，我带着这一小群人走进店里，本来就不大的店面一下子显得有些拥挤。
潘瑶在店里，我看到她笑了笑，马上就拿着纸笔走了过来，但是她父母都在，她不会和我打招呼，不会对我有什么特殊待遇。
她记下菜单就走了，除了点菜，我没来得及和她有任何交流。
阿苏看出了苗头，揽着我的肩对着我耳朵说“怎么？你不是连她电话号码都有了么？都过了几天了，怎么还是老样子啊。”
“有了她电话号码又不代表就有了她。”我无奈的看了阿苏一眼，语气还有些自嘲。
啤酒已经摆上来了，我倒出一杯，一仰头就喝下，其实这种事，只有慢慢来，我只能苦笑。
“要不要兄弟给你出谋划策？”阿苏兴致满满，他向来对这种事有兴趣，或许也有些研究，但其实也只是多看了几部爱情电影。我实在不敢相信他，阿苏单身得比我更久。
“你看，咱们这么多同事在这里，气势够大了吧，小女生就喜欢这么被人瞩目的感觉，咱们只要好好想一个够浪漫的法子，然后把潘瑶约出来，大家一起哄，不就答应了嘛？”
阿苏摇晃着酒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差点也被他迷惑，以为他历经了多少情场。
但是。
“你以为我没试过约她么？她连出门都不肯答应。”我摇头，拒绝这个提议。
“哎，那肯定是你提出的条件不够诱人！小女孩喜欢什么？或许她就喜欢……”
正巧邻桌来了一桌客人，潘瑶走了过去，隔的太近，我制止住阿苏接下来要说的话，几个同事看我们窃窃私语了好久，都转过头来看着我和阿苏，我赶紧邀请他们喝酒吃菜。
几个人觥筹交错，时钟一下子就划过去两个圈，陆陆续续又有人离席，夜宵店里的人也来了一波又走了几波。
我叫阿苏留下来陪我，想等到更晚些的时候，人更少些的时候，和潘瑶悄悄说几句话。
等待的时间太无聊，我就一下下数我们喝过的啤酒，一瓶两瓶三瓶……又望着店里微微泛黄的墙壁发呆。
指针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走了。潘瑶的父母也在后面整理厨房，阿苏趴在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潘瑶。”我小声的叫了一声，却见她收拾餐桌的手顿了一顿，恍若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望向我。
“怎么了？”她看看四周，声音小的像是在说悄悄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她见不得光的朋友，只能在暗地里交往，不能摆在明面上，这种感觉瞬间让我觉得有些挫败。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阿苏本来还趴在桌上，他没料到我这么快就结束，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我，说，“完了？”
我对着阿苏点点头，又回过头对着潘瑶笑笑，带着阿苏走出了出去。
夜华如水，我抬头看看夜空，头一次觉得有些伤感，阿苏双手抱在后脑勺慢悠悠地走到我前面，叹了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已经晚上1点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其实此时，我仍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把潘瑶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虽说隔着街道与烟雨的远远一瞥让我对这个女孩有了印象，之后频繁出入夜宵店让我渐渐对她有了好奇，但是其实到这个地步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若是没有阿苏一次又一次的怂恿与关切，我估计，直到现在，我应该也还是一个不知道潘瑶名字的店里常客而已。
“在吗？”
潘瑶的QQ头像还亮着，我寻思着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睡觉。但是等了十分钟仍然没有回音。我不记得有多少欲言又止的话语被淹没在这一次次没有回声的寂静里了。
深夜里，星光黯淡，街灯也黯淡，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的狗鸣，周围就是死一样的寂静。
4.
“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时间缓慢过渡到夏天，天气渐渐变得有些闷热，前一天晚上喝了太多酒，隐隐有些宿醉，午饭我喝着清淡寡味的粥，期待着潘瑶能有一丝回应。
然而。
“不好意思啊，晚上我要在店里帮忙，可能没办法出来。”
“晚饭之前早一点也不行吗？或许，等一下？”我寻思着自己的日程，除了正常的工作，其余都是空闲。
“太热了。”
隔了许久，潘瑶才回了这三个字。我看穿了出了这几个字里隐隐的拒绝，没再追问。
是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没有半点进展。
“那我晚上再过来吧。”我说。
我和阿苏过去的时候，店里已经来了好几桌生意，夏天带来的火热不仅仅是天气上的，还有夜宵店的爆满。潘瑶对着我笑笑，把我们领了进去。
这大概是我唯一值得自豪的地方，每次和阿苏过来的时候，她只是对我笑，对我更友好，而不是其他人。
她记菜单的时候，我趁着店里没人注意，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扣递到她手上，然后在她惊讶又欣喜的表情上，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
钥匙扣是我下班后特意去买的，阿苏说我不能每次去看她都空手，这样没有惊喜又没有诚意，因此，即使我怀疑他对恋爱“专业”的见解，却也依旧采纳了他的建议。
而这个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串铁锈色的小铃铛，还有一团粉红色的小绒球，显得简单又轻快，我选了好久才决定就是它。
潘瑶收下了钥匙扣。对我说了声谢谢，又回馈以轻轻浅浅的一笑。阿苏在旁边直眯眼。
我们又点了几瓶啤酒，伴着酒菜一直畅饮到深夜。
男人们在一起吃饭总也少不了酒，白的或许啤的，总要喝到不醉不欢，而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也许只是和抽烟一样上瘾罢了。
我看着潘瑶在店里兜兜转转的忙碌，招呼客人收拾碗筷，束起来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一跳一跳，我隐约知道，本来不再明显的东西在一点点变得明晰起来。
我们呆到午夜，在白天是各自的时间，所以在晚上，即使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我也希望能陪她多一点，阿苏说我这是矫情。
晚上我们在QQ上聊天，她忙的时候我就玩游戏，那是她喜欢的游戏， 正是QQ炫舞和飞车风靡的时期。
我把十八岁的她还界定为不成熟的小孩子，那款游戏，在我印象里也是少女心满满的少女游戏。我玩魔兽，CS，权当是下班后无聊的消遣，不会再里面投入太多的精力，花费太多的时间，除了她爱玩的炫舞。
我找到她在的区建立角色，每天登陆疯狂练级，在里面花费时间又花费金钱送她好看的衣服，精心布置房间，想要在一个完全虚幻的世界里给她满足感自豪感，让她骄傲。
但是，这时我22岁，在社会上已经摸爬打滚两三年，这些经历好像又让我也重回十八岁的少年时代，感觉到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5.
我觉得我为她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放弃夜晚原本能有的所有消遣专心来她家店里喝一杯酒，在她无聊孤独的时候放下手上未完成的工作陪她聊天，送她小礼物逗她开心，陪她玩游戏，至少，恋爱中每一个男生会做的事情我都做过，换回只言片语的回应。
后来我认为，她对我所有的冷淡所有的不热情的来源应该在于她父母。老一辈的人大多思想迂腐，我在店里和潘瑶父母短暂的几次碰面就深深的感受到了。
大多时候，店里总是潘瑶在忙着招待客人，潘瑶的妈妈总是在一旁默默的打扫或者只是在结账的时候出现，潘瑶爸爸在后房厨房，在呼呼作响的吸油烟机噪音里，只能偶尔听到他几声嗯嗯啊啊的应答。
见到他们的时候，我会对他们微笑，而潘瑶爸爸只是微微的一点头，我记得潘瑶和我说过，她父母知道我。
肯定会知道的啊，这种事情。一个陌生男子隔三差五就来店里喝酒，每次一来都会坐上一整晚，目光总随着自己女儿的身影移动，只要是个父亲，就一定会对这个男人长点心。
我并不担心这个。如果对一个女孩子是真心的，那么见家长只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提前了这个过程而已。
但是潘瑶害怕，她觉得自己还不够年龄，不敢在父母的眼皮子地下来一场他们不知道的恋爱，而我也只好和她一起，默默把自己的感情埋在心里，悄无声息的做些小动作。
在现实里我无数次约她出门都被拒绝，在游戏里却可以和她在同一个房间跳舞到天亮，键盘上的方向键已经被我按到松动，我们的衣橱里满是五颜六色炫彩流光的衣服道具。
但是，即使在游戏里，也没有更稳定的关系。
6.
今天加班，下班的时候已经快要8点，晚饭还没吃，走出公司的时候我看了看手机，没有半条信息，夜宵店在对面的马路里闪着亮光，店里还没什么人，我远远看见潘瑶低着头在玩手机。
“我下班了。”熟练地按下键盘，我倚在公司的门边等着她回复。
大概三分钟。
她回复说，“你要过来？”
于是我抬脚向那边走过去，阿苏早就准时下班了，我没有叫上他，第一次一个人去店里喝酒。
潘瑶的妈妈就坐在门口，我朝她笑了笑，她站起身引我进去，“要吃些什么？”她说。
不是潘瑶，我有些失望地瞄了一眼潘瑶，她也只是抱歉地对我笑笑。
我随意点了几个菜，又要来几瓶酒。
“刚刚才下班啊。”潘妈妈随手把菜单递给潘瑶，坐在我邻桌的椅子上随意攀谈起来。
我点点头说是，等着她的下文却没了下文。
整个晚上店里好像都没什么人，偶有的几个客人都是匆匆点了单又打包离去，我本来想等着机会和潘瑶说几句话，但都没有找到机会，闲暇的时候，潘妈妈总坐在那里和不同的客人攀谈。
店里柜子上那个小电视一直在播一起综艺节目，我看到潘瑶好几次笑得前仰后合，但是我觉得一点笑意都没有。
草草喝完两瓶啤酒我就准备走了，潘瑶抬起头看了看，她直起了腰，好像想送我到店门口，但她妈妈一直坐在那里。
我握了握口袋里的那个尾戒，一个晚上，我都没有把它送出去。
尾戒是我上周末晚上买的，自从阿苏上次指点迷津之后我总记得要去买些小东西带给她，第一次是钥匙扣，地二次是一只镶了些塑料水钻的发夹，有一次是一个简单的胸针，阿苏说女孩子不分年龄都喜欢这些小女生的玩意，所以有时候没有去店里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去逛逛夜市，附近的初高中生常在那里逛。
而那只尾戒我是在一个小摊上看见的，它和我出租房里床头柜上那一只除了大小尺寸以外一模一样，简单的一个环。那天晚上我一眼就相中了它。
我不知道潘瑶手指的尺寸，但是试了试那只男士的尾戒，刚刚好。我想了想潘瑶戴上它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刚刚好，戴上去之后会不会和我的显得很搭。于是我就买下了。
但是今晚没能送出去。我猜想潘瑶妈妈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她或许不认同我。
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7.
夏天的天气变得很快，上班的时候太阳出的刚刚好，到了下班就已经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了。我退回公司，找到放在储物柜里的伞。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我再到时，大雨就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豆大的雨滴飞溅，在风中形成水雾，耳边只剩大雨溅落的声音。
我看着潘瑶店里半遮半掩的门帘，下雨让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我看不清十几米相隔的潘瑶在她家里正在干嘛。
但是我说，“唉，突然下大雨忘了带伞，被堵在公司了。”
我在猜想潘瑶会如何回应，她是会假装没有看到，还是义无反顾的送一把伞过来。
“你还在公司吗？”她问，“但是我正准备吃饭。”
她回的很快，我说是的。
“我先给你送伞，你再那里等等我。”
我简直欣喜若狂，一直以来潘瑶给我的感觉太冷淡，这次的幸福来得太突然没有一点点征兆，让我瞬间被兴奋的感觉给冲昏头脑。我站在门边等待潘瑶，觉得这一场大雨来的恰到好处。
我看见潘瑶撑着一把墨绿色的大伞跑过来，穿着一条牛仔七分裤一截小腿裸露在外，雨水已经把她打湿。
潘瑶跑过来，递给我她手上的折叠伞，是淡蓝的天空色，“这是我自己的伞，你先打着回去，不急着还。”
她说完就要走，我拉住她手臂说等等。
“怎么了？我爸妈还在等我。”
她轻轻挣脱了我的手，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昨天没能送出去的尾戒，握成拳头，在她面前摊开手心，“这是我前几天在街上看到的一个小戒指，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
潘瑶点点头接过去，在眼前细细端详。我对她说，你要不要戴下试试看。于是她就戴上了，尾戒有些大，戴在她小拇指上松松落落的，但她好像并不觉得失落，反而是举着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说，“很好看啊，虽然大了些，不过我蛮喜欢的。”
“喜欢就好。”我嘿嘿地笑了声，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傻，“快回去吧。”
她说好，转身就跑进雨幕，墨绿色的伞像是一片巨大的叶子，她纤细的身影像极了一株坚强柔韧的根茎。
8.
阿苏说我这一招干得好，都知道撒谎了。但是我不喜欢这个词，从潘瑶说要给我送伞的时候我就差不多已经忘记了自己带着伞，所以即使在回去的路上她的小伞挡不住满城风雨对我的侵袭，我也没有拿出自己的大伞。
阿苏说下一步计划就是要成功让潘瑶出门和约会，在外面各种不同的场所里才能彰显出我与众不同的魅力，我觉得阿苏说的很有道理，虽然至今为止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本身对女孩子而言到底有没有魅力，或者有什么魅力，但我仍然赞同阿苏的说法。
我顺便对阿苏说了潘瑶的父母，说他们可能不大喜欢我，阿苏说没关系，现在提倡婚姻恋爱自由，只要潘瑶足够喜欢我就行，她父母并没有多大的威慑力。我仍然觉得阿苏说的很对。
但是后来我知道，我低估潘瑶父母的战斗力了。
阿苏和我制定了一整套的计划要把潘瑶约出来，要说是一整套其实有些夸张，但我们是真的精心策划了好久，包括约出来后的一切具体行动，如下。
8点左右，我打电话给潘瑶，就说想吃夜宵，但身体抱恙，不太方便出门，潘瑶店里有接送些外卖的事情，但有时候因为时间太晚，就由潘瑶妈妈去送，8点的时间不早不晚，潘瑶应该会出门，我家附近正好有个公园，潘瑶会经过那里，我和阿苏就会在那里等着潘瑶，最后就近在公园了散心。至于外卖，就权当是阿苏为我出谋划策的奖品，阿苏说，虽然这次见面的时间不会太久，但是总好过每次在她家店里的遥遥相望。
7点半的时候，我脑袋发热跑到花店买了一小束花，我觉得这样既会显得惊喜，又省去潘瑶要抱着一大束的花的累赘，但是我忘了，潘瑶只是因为送外卖而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抱着一束花回去。
8点整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过去，是潘瑶接的，我听出了她的声音。
“喂？”透过听筒，她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突然不想对她撒谎。
“潘瑶？能给我送份外卖吗？”
我第一次没去店里而是叫的外卖，她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答应了。她好答应了我会亲自送过来。
我和阿苏在公园等她，二十分钟的样子，就看到她提着塑料袋走近。
“潘瑶。”我叫了一声，然后走上去，阿苏接过她手中的袋子，我把藏在身后的那束花递给她。
潘瑶的眼里犹存惊疑，但是很快就淡然，其实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或许就想到了。
阿苏拍拍我的肩膀就先走了，我看着潘瑶的眼睛问她要不要陪我走走，此时公园里散步的老年人有很多，小情侣也不少，我觉得天时地利人和潘瑶没可能会拒绝，但是她还是拒绝了。
她说店里马上就会来客人要赶回去帮忙，她说出门的时候妈妈就交代她要早些回去。我试图挽留，但拗不过她的坚持。
说真的，我没料到这么完美无缺的计划会因为潘瑶的坚持不配合而失败，阿苏还在出租屋里吃着外卖等着我半小时后回去汇报战情，但是我居然这么快就败北。
我只好把外卖的钱付给她，然后送她到路口。一路上，我们居然都没有说什么话。
9.
失败并没有让我丧失到信心，这并不是第一次的失败，我相信以后会有很多机会，就像上一次不期而遇的大雨一样让事情变得缠绵悱恻。
转机很快就出现了，我们碰到了夏天最常见的事——停电。潘瑶家附近的一片小区都停电了，潘瑶家自然没有幸免于难。
潘瑶给我发信息说家里停电了，今晚不用开张，我又约她出来，她同意了。
我本来呆在家里自斟自饮一瓶啤酒，她说好的时候，我马上就跳起来，换去身上穿的皱巴巴的衣服，漱口去掉刚刚的酒精味，我觉得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马上就要来了。
我到潘瑶家前面的路口的等她，这条街今晚不像以前那般霓虹闪烁，空旷黑暗的街道蔓延到远方，隔壁的商店只隐隐约约透出蜡烛的昏黄灯光。但我觉得它要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吸引我。
我看到潘瑶走过来，穿着身上从来没有见她穿过的裙子，头发束起扎成马尾，特别好看。我突然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去看电影？”长夜漫漫，只有两个人，竟找不到更好的消磨时间的方式。
“不用了吧，我们就去前面的公园的走走就好了。”
我知道她是说上次她给我送外卖时我拦下她的那个公园，我觉得那里或许是个好地方，不同于电影院，在公园散步能让我们有更多的交流。
我们在公园转了两圈，聊了一些东西，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默。期间我好多次欲言又止，想要说一些事情但是都没有说出口。
“潘瑶啊。”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想着等会儿就马上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嗯？”她应了一声，我默默在心里准备，倒数时间。
“你知道的吧，我这么长时间都来你家，其实是因为很喜欢你。”我小心的斟酌用句，但还是觉得这些并不是我最想表达的。
“我知道。”她说，但我估计她应该还有下文，就等着她。“之前家里也给我介绍过一个男孩子，他和你一样对我很好。”
我很惊讶，居然有人在我之前就在追潘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
“你们两个人都很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她说。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说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就已经意味着我和那个男孩在她心里的地位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
她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努力让自己做出无所谓的表情，她接着说。
“其实你常来店里，我爸妈也问过我，他们都知道你的。”她似乎也在斟酌着语句，吞吞吐吐的说，“他们说不太喜欢爱喝酒的男人。”
之前我以为自己不过和另一个人打了个势均力敌，但是原来不是，除了潘瑶父母为他加分外，其实潘瑶也一定是更倾向于他，潘瑶知道，所以才一直拒绝和我的约会，所以之前才会对我冷淡，但是为什么，潘瑶直到此刻才肯好好对我说明，告诉我其实一直以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我握紧了拳头，须臾又松开，一瞬间就想通了，其实也没关系，“我知道了，那我放弃。”
潘瑶愣住了有那么一小会儿，她大概也没料到有那么快。我们又在公园转了两圈，谁也没再说一句话，到处是寂静的尴尬。
分手的时候我们说再见，但是我只有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去见她了。
开始的太仓促，原来也会让结果变得仓皇。其实我知道她从来没有用过我送的钥匙扣，没有戴过那个发夹别过那枚胸针，并不是因为它们像最后那个尾戒一样不合适，而只是因为它们从来没有得到过潘瑶的心。
10.
我再也没和谁谈起过潘瑶，阿苏也知趣地不再问我，我没再去过潘瑶家的夜宵店，但每次下班经过那里时还是忍不住想看一下，有的时候能正好看见潘瑶，但大多数时候不能，我曾以为这次投入的感情太多，伤心的感觉一时半会难以消散，但其实并没有，虽然我在潘瑶之后没再遇到心仪的女生，但是仍不可否认她已经在我回忆中渐渐消散。
后来我辗转很多城市，渐渐没有再见到过潘瑶，只能从她偶尔更新的朋友圈里得知她的近况，我看到她最近的照片，头发又长了不少，脸变圆了些，穿着粉红色的呢子大衣笑着依偎在一位准新娘身边。
我不知道她结婚与否，是否最终还是和那个男孩在一起，我曾无比上心的事情，终于有一天再难激起我心底的波澜。
而曾经的伤心与不甘在时光的洪流里慢慢淡去，在年岁渐长的成熟里消弭无踪，如今如果在看到她，也只是想对她说一句祝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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