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转眼间回家已经十来天，家中的四合院，也已打扫干净。收拾我一堆书的时候，我发现了这首诗，它写在一本发黄的笔记本里，字体歪歪斜斜，同一页，还写着一段话：
为什么我会站在桥上看风景？是你吗，在楼上看着我！我很想念雾气朦胧，月光婆娑，光华流转的夜晚，也曾和你走过那一段时光。明月是我的窗子的装饰，可是我不愿意你装饰别人的好梦？
我想不起这是什么时候写的一段话，甚至也不确定是不是我写下的！不过这倒是让我想起一段埋藏在心底很久的故事！
在我离家第六年的时候，我的发小——A给我来电，他说：“我是A，我就要结婚了，你能回来吗？”
我那时候正为了生计挣扎，有时候一天甚至休息不了四五个小时。所以我搪塞：“什么时候，也许我可以请几天假回去…”
A说：“你要是忙的话，不用请假回来，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沉默了，电话那头，A也沉默……
二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一起干过很多愚蠢可笑的事情，偷村里人的桃，掰邻村人家的甘蔗…去河里洗澡，一块被淹个半死，回家被第一次各自爹娘暴揍！也曾经躺在河岸的柳树下，畅想过去，期盼未来。
我们都是家中的小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是父母最疼爱的孩子，家里几乎所有的爱都给了同样淘气顽劣的我和他！
有时我在想，这是多么奇特的事，我们两个的成长经历竟如此相似，所以我们能够成为很好的朋友也是得益于此吧！
初一的时候，懵懵懂懂情窦初开，我那时候喜欢上青梅竹马的梅，（这是另一篇故事请看：），A也喜欢上一个名字叫艳的女孩，艳是我们镇子上的！
我们经常为对方出主意，怎么追女孩儿，可是总是注意多，到实施的时候因为害羞…总是做的南辕北辙，很拙劣。
初二的时候，我们（我和梅，他和艳）有缘都在同班，邻桌而坐。在课堂上，老师眼皮子底下没少干递纸条的事情。后来我和梅确定了关系，而他也和艳私定终身，相约这一生。
我们总是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去学校周围，能够溜达的所有地方，好奇心也在这种情况下日益膨胀，越来越期盼外面的世界。希望去了解远方，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就这样在恋爱的激情和幸福中，我们度过了初二的时光。
尽管那时候学校对早恋这件事抓的很严，以至于逮到就会叫来双方家长，把孩子领回家。庆幸的是，我和梅的保密工作，他和艳的保密工作做的都不赖。
不过至今让我迷惑的是，关于早恋这个词，真不清楚是谁发明的，我一直认为压根都不存在早恋这件事，我们的身体和感情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恋爱是最恰当的时机，而不是被强加一个束缚：你要是什么年纪，什么阶段恋爱了，就是早恋，就是一种叛逆和违反某种道德的规则，受到惩罚。
我姑且这样认为：这个词语的发明，一定是那些没有尝过甜蜜恋爱之人的阴谋，他们见不得幸福的爱情被品尝，所以总要制造矛盾和律法去阻止人们得到幸福。
被家长和老师反复叮咛，不要早恋，要一心学习。等我大学毕业后发现一个很难以理解的现象，哪些在学校从来不恋爱，一心听老师和家长话的学生们，一旦毕业，就瞬间面对，家长以爱为名目的各种逼迫相亲、逼迫结婚。
早干啥去了！
庆幸，我们幸福的“早恋”从没被发觉，在偷偷摸摸中度过本就属于年轻的美好的光阴。
美好积极的爱情，给人力量，激励人前行。
那时候爱情的成长总是需要打破一种既定现实的束缚，比如不能明目明目张胆，所以我们对能够早日摆脱现实的束缚，充满一种野蛮的动力。
在这种野蛮动力的支撑下，初三这一年，我们出奇的都努力了起来。中考结束后，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畅想以后在外面世界相遇的美好。
人们总是对现实太过乐观，中考结果出来，我与梅上了不同的高中，他和艳差了一些，没能有选择上高中，本来他与艳可以选择复读一年的。
可是他告诉我他等不及了，他想要外出打工，去看外面的世界，艳也是这般想法。
在我和艳高中开学的第一个学期，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再次聊起外面世界以及未来的爱情时，满怀希望，临别，约定过年的时候再次相聚。
然而世事变迁不总是顺从人意，没想到就此别过之后，就是十多年的光景。
三
我和梅都考上了大学，相同的是依旧是我们两个人，依旧是两个学校，不同的是距离更远了，一个南方水乡，一个是北国风光。梅在海南，我在长春。
约定每年聚一次的诺言，总是这样那样的原因，一次次错过。
距离产生美，也许对与艺术欣赏，我可以赞同，但之于感情，尤其是爱情真是一句残酷到极点的话。
我和梅在家里的城市分别时候，就说过这句话。不过我们的感情终究没有敌过距离的隔阂，大四我们终究分了。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真的就此别过了，从此如同过路人。
他和艳呢，我只是每年回家听同学和村里的人说过。
据说A和艳本来是在我大二那年开春就商量好准备结婚的，不过好像因为艳的父母嫌弃A家里不富裕而死活不同意让艳嫁给A，最后不了了之。
艳就此和父母去了其他的城市务工。A失意之下，也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据说后来艳嫁给那个城市的一个男人，A呢一直不知道音讯。不曾想后来他给我电话：说要结婚了。
我沉默的是，这么多年不曾见面，平时几乎想不起，A还记得我，自己也有不愿意面对以往记忆的一点逃避心理。
最后我是没有去参加A的婚礼的，我终究是有很多无法面对的记忆。
四
在我回家的这几日，除了打扫家里的荒草，整理自己以前的书籍，照片之外，也有去给爹娘烧了点纸钱。
这么多年，这是我作为儿子第一次的祭奠。我终究迈过逃避，走过无法面对现实残酷的那道坎儿。
我从前不理解，为什么要为去世的长辈焚烧纸钱的，因为我受到的教育教我：世界是物质的，是唯物的，不要迷信，要反对迷信鬼神，相信科学云云。
后来一天，我痛苦的发现我被教育的哪些东西，无法带给我心灵上的安慰和平静，我不得不感叹：我们的教育都干了些什么啊。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村里健在的老人是越来越少了，小孩和年轻的一代已经成长起来，我很少能够认清楚了，不得不感叹时光岁月的伟力。
我们人类自身就像是生长在土地上的庄稼一样，一代一代被收割，然后又种下等待再一次收割，我时常想在我们的认知之外是不是存在一位，或者很多更高层的“人类”，在一个轮回一个轮回的收割我们这一代又一代凡人呢？
我回答不出来自己想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也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
遇见同族的老太爷的时候，我正在从镇上回来的路上，看到曾经脚步稳健的老太爷扶着一个高高的凳子，一步步在路上挪移，感觉自己瞬间鼻子一酸。
老太爷眼含泪水，拉着我的手，问我：这么多年去什么地方了？现在怎么样？结婚了没有？带媳妇回来了没有？孩子多大了？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还好……还好……搪塞过去。但心里无法平静，如同被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
一上午的时间，飞快过去。临别，老太爷说，照顾好自己，也要好好的混出个模样，要像你爹娘一样有骨气，有毅力，能吃苦，执着不放弃。
还笑笑说:没有走的有空时，多来我这里看看我，说不定你在走了之后，再回来就见不到我了。
我酸楚的说好，泪水强自忍住。
五
当晚准备做饭的时候，才发觉家里没有打火机，只得去邻居家借个火，不想被邻居拉着留下来吃饭。
饭桌上，邻居还拿出据说存了好久的酒，要与我喝几杯。
邻居说：“这么多年没见，一定要喝一点。”
邻居也是我的发小，如今儿子都两个了，皮肤黝黑，双臂在多年的劳作下，十分健壮有力。
几杯酒下肚，邻居就打开了话匣子，这么多年村里的诸多变化，经过他的描述，在我的脑中一一呈现出来，邻居的媳妇，在间隙还不忘补充。
期间，他说起A，很是感慨，还说我没有回来参加A的婚礼，A相当遗憾。
在A结婚的当天，A喝醉后拉着邻居的手说：“这么多年，唯一能够称得上知己的只有他，虽然他没能回来，我能理解，这么多年他过的太不容易，我都知道。你知道吗，我只有他和一个知己……”
A与艳被迫分开后，虽然一直没有联系，却始终关注着艳，也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和艳再次能够走到一起。
A努力的工作，只为挣多一点钱，能够让梅的父母愿意把艳嫁给她。不过这种愿望最后落了空，艳在与A分开的第二年在父母的逼迫下嫁了人。
A后来说，这一天他彻底死了心，也不愿意在纠结于过往。
于是在父母的张罗下，回来相了一门亲事，从相亲到结婚不过数日。结婚后就和媳妇一起去了工作的城市。
邻居的媳妇这时候插话问我：“你说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我晕乎乎摇摇头，心里挺不是滋味。
邻居看了一眼他媳妇继续说：不过事事总难以预料，艳嫁人后生下一个孩子后，终因为感情不而离婚，留下孩子给男方后，会到家乡。他的父母也只得跟着回来，在之后的几年一直张罗着给艳在说一门亲事，但艳终究不是那个之前的艳了，从前是艳什么事都听她父母的，在离婚后，什么都不听父母的了。
艳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说自己当初自己害了艳，艳的父亲也是愁眉苦脸。就这样艳独自过了三四年年的时光，后来又过了五年左右，艳的父母相继离世，从此孑然一身。
每当有人要说给他说一门亲事的时候，艳总是笑笑，说一个人挺好的，谢绝了媒人的好意。
很多人都骂艳不识好歹，死脑筋，也有人说她私下有相好……终究是寡妇门前是非多。
邻居这时候，起身去了厕所，邻居的媳妇于是接着她男人的话继续说：“他们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这两个人真好笑。”
A在结婚的第三年，就离婚了，女方给留了一个女儿，A忙于工作，无奈只能把孩子带回家让父母带，在家里A见到了艳。
没有人清楚A和艳说了些什么，后来A走的时候，艳也跟着走了，孩子也带着一起走了。
“你说这是何苦呢，这俩人，也是人才。”邻居的媳妇说到这里抱怨了一句。
邻居回来，我们又喝了很多，最后晕晕乎乎的回到了家，倒床便睡。
睡梦里，我和梅，A和艳，都开心的说笑。
我们都一帆风顺的考上了大学，然后参加了工作，后来还在一起办了婚礼。
婚礼上梅问我：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正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旁边的A问艳：你为什么要嫁我！
我和A彼此看了一眼对方，笑笑……
早上的太阳如同二十年多年前一样，透过窗户，照射到我的脸上，我醒来发觉泪水一打湿了枕头。
我仔细的想想，梦里的一切，到最后，我始终也没有想到，我怎么回答的梅，艳怎么回答的A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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