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花织布

“羊蹄夹儿（棉花果开的过程像羊蹄），开白花；打灯笼，接玉姐儿；玉姐儿一扭一扭到俺家，握俩长木片儿，做个纺花车；摸住纺花车，嗡嗡转几圈。”懵懂时代，跟随着奶奶学会了似懂非懂的儿歌；有时候，正在纺花的奶奶会微笑着问：“你要不要玉姐儿？”“不要，我才不要光会纺花织布的玉姐儿。”奶奶咯咯地笑了。

纺花织布是奶奶一辈出嫁前必须有的本领。一个大姑娘不会纺花织布，不会扎花，不会做针线活，是找不到婆家的。听奶奶说她四五岁就开始学习纺花，十来岁就能够上织布机织布了。

记忆中，奶奶，老奶奶以及年轻的母亲都是纺花织布的能手。每年秋末冬初，家里的纺花车就吱吱咛咛响起来，尤其是晚上，一盏昏黄的油灯下，奶奶右手摇动纺车，左手随活地捏着捻子，在一伸一舒的过程中抽线上线，那娴熟的动作比今天的广场舞好看多啦。

纺花只是织布前的一个环节，其实纺花织布的程序也是相当复杂的。秋末是采摘棉花的季节，棉花摘回来后先在太阳下暴晒几天，晒干之后的棉花才能拿到轧花机上轧出棉籽，分离出雪白的棉絮。棉絮分离出来后，再放进弹花机内弹几遍。这样两道工序结束，棉花才显得松软、柔和、有弹性。弹好的棉花带回家里，要把一层一层的棉花擀成捻子。擀捻子是一个技术活，擀捻子前要准备放花的大案板、擀捻子的小擀板以及一根芭茅亭子。一般是先把松软的棉花裹在芭茅亭子上，然后用小擀板按在大案板上来回擀几次。擀的过程不能用力太猛、太大，否则擀出来的捻子瓷实，不容易抽线，只有用力均匀，擀出来的捻子才松紧适中，抽线过程才得心应手。

纺线（俗称“纺花”）是那个时代农村妇女的专利，几乎家家都有纺花车。农闲时节，农妇们坐在堂屋内靠门的一边，手摇纺花车“嗡嗡” 作响，一晌就能纺两三个萝卜形状的“线娃儿”。白白胖胖的线娃儿从锭子上取下来之后，用柺子把线拐成一盘一盘的线盘。拐好的线盘要用面水做的浆子浆一遍，因为浆过的线有韧性，不容易断头。然后把浆过的线晾干，晾干之后还需要倒线。倒线是把一盘一盘的线套在一个小型纺车（老家人称作“风吱”）上，线倒在一个个鸡蛋粗的竹筒上。倒线的过程就像在演奏音乐，固定在风吱一端的竹筒随着转动的风吱呼啦啦作响，线就像五线谱在跳动，很快缠绕在竹筒上。

倒线一道工序完成后，就该经线了；经线是上织布机的最后一道工序。那时，纺车可以家家有，而织布机却不是家家都有的，一个村庄有一两台织布机就不错了。奶奶当时拥有一部枣木的织布机，村里有需要织布的，提前与奶奶约定什么时间经线，什么时间织布。经线那天，几个村妇拿来已经倒好的线，在奶奶门前的空场上摆开经线的阵势：丈量好要织布匹的长度，在两头各楔一个短木桩，把一个个倒在竹筒上的线娃儿按照一定的角度固定在锭子上，然后一人手握几十个线头，拉着线头呼啦啦行走在两个短木桩之间。经线的场面十分壮观，两三个人在协作中分工，在分工中合作，忙碌得天衣无缝。

经线之后，就等线上织布机了。线上织布机是很关键的，必须把经好的线拉紧，否则织出来的布疙疙瘩瘩，不够平展。因此，村妇们要把线拉开，固定在一个簸箕内，在簸箕上压一块大石头，也有让一个小孩子坐在簸箕内，站在织布机机头上的人吃力地转到机头，一寸寸使线匀称地卷在机头上。

线上织布机后就开始织布，农妇们坐在织布机上，左右手熟练地扔着、接着穿有纬线的梭子（家乡人称为“溜子”），梭子内缠绕纬线的小竹筒有小拇指粗（老家人称作“碎粉”）记得小时候我们小兄弟总是拿奶奶的碎粉当哨吹，惹得奶奶追撵好多次。一般把卷在机头上的线叫经线，在经线中来回穿梭的线叫纬线。织布的过程是“脚手不时闲”的过程——左右脚来回踏动织布机下面的踏板，使经线有一个让梭子走动的空隙，手中的梭子见缝插针，像小鸟一样在经线中间自由飞窜；飞窜的过程也是一寸寸布匹成型的过程。

这些工序只是织单一的白布工序，如果要织花布，还有染线的程序。那时，一般把线染成黑色，与白色搭配织成黑白相间的花布；也有染成红色的，织出来的布匹更为鲜艳些。

纺花织布在农耕时代是对家计的贴补，因为大人小孩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是用自己的家织布做成的，一家人铺盖的被褥也是家织布缝制的。当然，也有一些胆大村民偷偷用自己织的布拿到别处换取一些吃的、用的，但是那都叫“资本主义尾巴”，弄不好是要被割掉的。

老家的纺花车、织布机到九十年代初还有人使用，后来因为棉纺厂那花色各异的布匹充斥市场，家织布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加之老家翻修房子，纺花车、织布机也没地方放置，家人就拆散纺花车、织布机，当做柴火烧了。虽然纺花车、织布机没有了，但是我家的柜子里还珍藏着几块母亲当年亲自织的棉布被面，一看到那些古董，眼前就浮现出上辈人纺花织布的过程。

作者简介：赵成现，邓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民俗文化爱好者。新作《留住逝去的乡愁》得到广大读者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