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第二天早上,把小女送到考场,马上调转方向回娘家。娘家现在没有娘,只有爹,娘还在省城给弟弟看孩子。
我的爹即爸爸,是父亲节那天,在中午火辣辣的大太阳下赶回来的。用弟媳的话说,一听侄女要结婚,马上酝酿回家这件事。
其实,弟媳说得比较委婉。我的爸爸我了解,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回家,回他的小山村。比如,邻居孩子结婚,同辈过寿,家族老人身体微恙……都是他回家的理由。虽然他的小山村总人口没有弟弟小区人口三分之一。
爸爸回家正好碰到女儿中考,先顾孩子,所以直到中考第二天早上才抽出时间,回家去看一看我远归的爸爸。
急匆匆回到娘家,大门没锁,小门也大张着口,心里窃喜,爸爸在家,今天没有出去溜达。
所有房间转了一圈,屋前屋后也转了一圈,没有爸爸的踪影。这可奇怪了?
电话已接通,“爸,您在哪?”
“你上来了。”知女莫若父。
“是呀,门都不锁,您去哪儿了?”
“我在前坡的地里。”
“您在地里干什么?”
“我就随便看看。”
我确信爸爸这个随便看看,绝对是从村头看到村尾,从村东看到村西,看遍了小村每一寸土地,天天如此。
都是黄土,况且全是别人家的土地,怎么就这样乐此不彼呢?我有点想不明白。
我的爸爸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全身上下都是泥土味。直到弟弟有了孩子,他和妈妈迫不得已背井离乡去看护孩子,家里的地才给了堂弟,他才告别了陪伴了几十年的黄土地。
但爸爸没有一点已经把地给了别人的感觉。每年暑假回来,每天都要去地里溜达两圈,早上一圈,下午一圈。如果中午没有太阳,天气比较阴凉,他绝对也去溜达一圈。按时按点的疼爱行为,让我和姐姐都有点吃醋。
如果让爸爸来我俩家小住,需要恳请许久,大多数时间,恳请也是没用的,就像这次急匆匆回家,中午二点回来,下午五点打电话,他已经站在了他的黄土地上,急切的行为像年轻人见恋人。
如果正好是农忙时节,爸爸还会早出晚归,规范得像早九晚五的上班族。在堂弟的地除草,施肥,干农民应该干的所有活。我们曾经多次抗议,年龄大了,歇着多好。爸爸笑笑不反驳,但依然按时按点去地里报到。气得我们找妈妈告状。
妈妈说,让你爸去吧,他干活他舒服,你们没有发现,一回来你爸爸的精神状态就好了许多,人也喜欢说话了。
回头看着被太阳晒的满脸发紫,汗流浃背的爸爸,真的感觉精气神不错!
后来,所有的土地,被堂弟栽了苹果树。爸爸这个老农民回家后,没有了与土地亲密接触的机会。他开始溜达别人的田间地头,好像人有点寡淡了,这是女儿说的。
不过,每天坚持溜达土地的行为不变。溜达的路径,爸爸选择的都是横穿庄稼地的小路。一边走着,一边向我们介绍这是谁谁家的,再评价评价他的庄稼种得怎么样……那一刻的爸爸是神采飞扬的,浑身迸发着力量。
那一刻让我明白,地就是爸爸的舞台。人只有在自己擅长的舞台上,生活才精彩伶俐,自信飞扬。
评论完以后,再惋惜惋惜,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握过锄头了,语气里是道不尽的遗憾。那时,我们都不敢搭话,其实那种有些悲凉的语气下,不知道说什么才配气氛。只是感觉我的爸爸没有了土地,他不快乐了,是我们做为子女的不孝。
也许,农民只有与土地打交道,才能活得有滋有味有劲。就像书上说的一句话,与土地相连的农民才是是最有力量,最有底气的。爸爸这个暂时脱离了土地农民好像活得没有了根。
(网图侵删)说的根,需要唠唠我的邻居们。我现在住的地方是最后一个被改造的城中村。一大片民居被征用,所有的菜园子都建起了一幢幢高楼,是小城最大规模的住宅区。开发商的规划图看得人热血沸腾。
看得热血沸腾的都是外来户,本地老住户没有一个人去看过。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户,因拆迁每人都得了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可以说能在小城任何一处买套房子,但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把地点选择在城中村这片世世代代生活过的土地上,这个还在建设中的土地上。
对于这种没有组织而整齐划一的行径,邻居大爷是这样说的,房子卖的这,比卖在别的地方,心里踏实。这里是根,守着这里好像还在守着根。说完是长长的远望,远望的是曾经家的方向。
真的能守住根吗?
下班回家,常常会看到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路边,畅想现在盖楼房的地方,曾经长出了多少绿油的庄稼,曾经的自己如果在那片土地里汗流浃背地养育着一家老少……
如今,地没了,永远没了,所有的后代都没有一寸土地了,所有后代的住所都挨不到土地了,挨不到根了……
谈话的最后都是大家盯着还在继续长高的楼房,沉默着,久久地沉默着……
失去土地的年轻人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回忆曾经,来抒发情怀,大清早就开始外出奔波找活干。是呀,土地没有了,到手的票票能维持多长的日子,不敢细思量。现在的他们算哪一种身份?没有工作,也没有了土地,虽然身份还是农民。没有土地的农民说起来都不理直气壮。
没有了土地的农民,就像树没有了根 ,路很迷茫。这是专家说的。我认为说的对极了,比如我的邻居,比如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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