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柱子要结婚了！这可是件大事。这几天村里炸开了锅。
因为家境贫寒，柱子家兄弟俩都找不上媳妇。还好，他家还有俩女孩儿，可以通过“换亲”来解决。
所谓“换亲”，就是女孩儿去男方家，将男方家的闺女换过来给自家当媳妇。
凡是换亲的，女方一般都正常，甚至是很好的姑娘，有问题的要么是双方的家境，要么是男方。
这个柱子，不但家里穷，人也愚笨、木讷，长相又丑，要不是换亲，这样的男人很难找上媳妇。
没想到换来的这门亲事，女方却是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叫月儿。
月儿扎两条乌黑亮泽的大辫子，忽闪着两只满含笑意的大眼睛。
月儿常穿一件红衣裳，羞涩的脸庞与衣服相映生辉，更显得她娇美可人。村里人都说柱子交了桃花运。
没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柱子没素质，守着这样好的姑娘不懂得疼爱。
心情好了还行，心情不好常闹事跟月儿吵架，偶尔还动粗。村里人都说柱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在月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实心实意与柱子踏实过日子，过的倒也相安无事。
月儿喜欢月季花，嫁给柱子后在院子里种满各色月季。
每天上学放学经过她家，我总要放慢脚步，细嗅月季香。
有天晚自习，月亮高高挂天空。经过月儿家，院门敞开着，我看见她正托腮坐在藤椅上看月亮。
月儿的眼神澄澈，大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汪清泉，在月色下轻轻荡着涟漪，泛起了淡淡忧伤。
只听她一声叹息，心事重重的样子。无奈，纵有万般愁绪也只能任其弥漫在月光里。
那晚，花香满院，皎洁月色辉映着月儿恬静忧郁的脸庞。熏香的月亮和美丽的姑娘深深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2.
月儿怀孕了。她没有像条件好的人家那样因为怀着孩子而被娇生惯养，刻意照顾。
她依然要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依然风雨无阻与柱子为他们的小家忙活着。
时间过得飞快，像流水，在身边淙淙流淌而过。很快到了孩子出生的日子。
柱子也是愚蠢到家了，简直就是个“二百五”！
他为了省钱，既不给月儿找接生婆，更不带她去医院，想自己在家给月儿接生。
他还对外潇洒的放出话来：“不就生个孩子嘛，就跟接生小猪仔一个意思啦！”
孩子真生下来了，是柱子亲自接生的。女孩儿，听说长的眉清目秀，像极了月儿。
可是，月儿没出月子却死了。村里人说，是柱子接生的时候卫生工作做的不好，月儿得了破伤风。
柱子又不知道心疼人，月子里不给月儿补充足够的营养，只给吃粗茶淡饭。
更可恶的是，柱子缺乏常识，也不像个东西，月子里居然还非要跟月儿同房。
村里老人聚在一起叹息着，感慨着：“好好一小媳妇，就这么生生让柱子给折腾死了。”
出殡那天，村里去了好些人。小孩子好奇心重，我也跟着去看热闹。
满院月季花开，沁人心脾的香，种花人已悄然离世。
趴在院子里的窗台上往屋里张望：月儿直挺挺躺在炕上，身上穿的还是结婚时的那套大红衣裳，一张白纸盖住了她的脸，整个人有一股阴郁悲凉气息。
村里有位老人轻轻叹息着，凑到跟前揭开那张白纸。我正趴在窗外，恰巧就看到了那张脸，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一张死人的脸。
我看到的是一张跟盖着月儿的白纸一样煞白的脸，五官精致，轮廓柔和。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中止在了那时那刻。
月儿去世的时候也就二十出头，花一样的年纪。
我当时就那样看着，居然没有恐惧，有的是满怀同情与怜悯。
月儿是当年我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她的生命却因为“换亲”陋习而断送。她就像一颗流星，轻轻划过，悄无声息，空留一轮冷月葬花魂。
有月的夜晚，再经过月儿家，依然可以闻见月季花香，那个美丽的望月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抬头看，熏香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几抹忧伤。
（图片来自网络，向作者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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