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1
老李头坐在床沿上,习惯性的去牵老伴莹玉的手,伸手却摸了个空,突然间想起莹玉已经不在了。
他呆呆地望着床头喃喃自语,说好的一起走的,怎么就食言了呢,老李头想不通。
老李头自打儿子一结婚没多久就分开另住了。一是觉得与孩子住在一起不方便,再者时间长了怕他们生厌烦。
儿子不差钱,就让儿子找个差不多的小区买个小套的单元房。二楼,一室一厅,上下也方便。
老李头最满意的就是卧室朝阳,有个大阳台,晴天的时候太阳光能晒到床上,老两口爱干净,喜欢晒被子,住着很舒心。
莹玉嫁给老李头原则意义上讲是下嫁。老李头与莹玉是小学同学,虽说算不上是青梅竹马,但缘分这个东西你不得不信,五年小学他们三年是同桌。
莹玉是班里的班花,小李子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孩子,就像一粒沙子,掉进沙堆里再也寻不见。
小李子与班花坐在一起,藐视着一切羡慕的目光,心中充满了自豪。小李子最喜欢莹玉笑时的模样,红扑扑的小脸蛋,一对小酒窝,像白雪公主。
三年的同桌,小李子与莹玉没划过楚河汉界,没发生过战争,甚至连口角都没发生过。
五年级的毕业考试,作文的题目是《我的理想》,小李子的理想是二十五岁时我一定要成就一番事业。
意思是有本事了就娶莹玉做老婆。这个理想只能小李子自己知道,答卷上写的当然是那种高大上的理想。
2
一个事件的结束,往往就是另一个事件的开始。小李的父亲因工伤提前退休,小李子初中没毕业就顶替父亲进了工厂,当了一名工人。莹玉依然是校花,从小学一直到大学。
当了工人的小李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拼搏了十几年,命运之神把他的理想实现了一半,二十五岁是实现了,一番事业却无从说起,还是一粒沙子,扔进沙堆里还是寻不见。
莹玉大学毕业后,经过笔试面试,一路过关斩将,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国 家公务员,在市里一家行政单位工作。
有稳定的工作,又是校花出身,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莹玉,身后追求者无数,莹玉的父母甚是欣慰。
独生女儿莹玉就是老两口一生的骄傲。选女婿一定挑样的选,绝不马虎。
而莹玉早已心有所属,小李子就是她不二的选择。莹玉的决定让莹玉的父母大失所望,小李子与他们想象中的金龟婿不知差了多少个档次。
莹玉不顾家人及好友们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嫁给小李子。她看到的是小李子的憨厚、朴实和一颗真诚爱她的心。
结婚的当天晚上,小李子看着心爱的人,心醉了!醉的迷离!红扑扑的小脸蛋,一对小酒窝,莹玉像《安徒生童话》里的白雪公主。
小李子双手合着莹玉的手,心里暗暗留下誓言,你赋予我今生的芳华,无怨无悔;我承诺你一世的牵手,不离不弃。
平凡的日子总是很快,小李夫妇手牵着手,度过快乐的每一天。一年后他们有了爱的结晶——小小李子出生了。
小小李子上幼儿园了……小小李子得小红花了……小小李子评上少先队员了……小小李子入团了……小小李子上211了。
就在去年,小小李子娶媳妇了,而小小李子的父母也来到了人生的金秋。当年的小李子与班花变成了今天的老李头夫妇。
平凡的日子虽然平凡,但依然充满了幸福。一时的牵手很容易,难得的是一世的牵手。
从第一次触电般的感觉,到如漆似胶的爱恋;从左手牵右手的平淡,到难以割舍的亲情。
也许是命运之神成心的考验老李头,也许是好人的命运多磨难,莹玉十年前突然中风送进了医院。
虽然莹玉得到精心救治,还是留下一半身体没知觉的遗憾。恢复需要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医生建议回家做康复训练。
老李头听从医生的话,二话没说,推掉了找护工、住儿子家等一系列建议,与莹玉一起回到自己那个带有大阳台的家。
3
莹玉喜欢晒太阳,老李头就把莹玉放在靠近阳台的位置,一有空就给莹玉举举胳膊、揉揉腿,促进身体血液循环;
翻翻身、擦擦澡,尽量给莹玉保留着人所应有的尊严。莹玉说不清话,总是看着老李头抿着嘴笑。
莹玉喜欢看书,尤其对《红楼梦》情有独钟。没生病的时候不知看了多少遍,光笔记就做了厚厚的几大本。
老李头勤快,每天做饭洗衣服,把家里收拾的像正常人家一样没有一点异味。累了,就拿本《红楼梦》念给莹玉听。莹玉虽然脑子反应迟钝,但不糊涂。
老李头拿起书,带上老花镜,轻轻地念着:“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醪”字不认识,老李头指给莹玉看,莹玉看着老李头“哧哧”地笑。老李头说,再笑话我,信不信我蒙给看。莹玉笑的更响了,像银铃,和以前一样清脆。
笑声惊动了窗外的一颗银杏树,它调皮的踮起了脚,攀着阳台的下沿探头探脑的想窥探屋里的究竟。
最终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偷偷的伸出一根树枝穿过阳台的护栏,举上一挂青涩的果子。
老李头没有理会这位不速之客,继续抑扬顿挫的念着:“贾母怜爱黛玉如宝玉;宝钗来后,人多倾向之,黛玉不忿;宝玉视其如一,略偏于黛玉……”
也许上天眷顾好人,也许老李头的爱意感动了命运之神,半年后,莹玉竟在老李头的搀扶下能走上几步。 老李头欣喜万分,激动的像个孩童。
只要是天气晴好的日子,老李头就带着莹玉出来散步。老李头一手牵着莹玉,一手掂着高凳,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在小区里练步。
走几步,给莹玉擦擦汗,放下高凳,让莹玉歇歇脚。然后再接着走 。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老李头牵着莹玉的手,一起走过了春夏,走过了秋冬 。不经意间,两位老人成了小区里一道独特的浪漫的爱的风景线。
什么是浪漫?歌词中说:“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直到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像老李头夫妇这样,相互扶持一路走到最后,这就是人生最浪漫的事!
这样的牵手,一牵就是十年。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对于人生,不算长,也不算短。老李头的承诺,他没有食言。
4
他是看着莹玉带着微笑走的,而且是那种会心的、知足的笑容。
老李头坐在床沿上,依旧拿起那本《红楼梦》,带上老花镜,面向床头靠近阳台的位置,面向莹玉曾经躺着的地方。
翻到最后一次读给莹玉听的章节,依然轻轻的念着:“第一百二十回,甄士隐详说太虚情,贾雨村归结红楼梦…… ”
一只误闯进来的小麻雀,拍打着翅膀迷乱惊慌的寻找着出口,碰落了一根放在书架上的书签,最终站在阳台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老李头。
这时太阳光懒懒的漫过来,漫过银杏树,漫过阳台,全面进入卧室,把老李头整个包裹在内,像尊金人。

这对老人和我同住一个小区,每次遇见都有一份感动在心里。这张照片也是本篇的创作素材,感谢朋友们阅读、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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