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三年底,进了腊月,年关将至,小二仓河一带连续下了三天大雪,地上积雪一尺来厚,开粮行的丁乐邻丁老板窝在家里,心神不安。本来,前几天就要安排两挂牛车,把年前最后一批黄豆送到县城陆家滩码头边上的粮栈去,赶上城里几家豆腐坊做年豆腐,价钱会看得好些,自己正好乘车前去,与粮栈钱老板把半年多的往来关个账,结清了过年,可是这鬼天气,让他和曳车伙计出不了门,少不得在家长吁短叹。
又过了两天,天放晴了。家家户户茅屋的屋檐下都挂下了尺把长的冰挂,地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几个墩子之间,平时拉盐运粮牛车走过的土路,已经不见多少积雪,估摸着通往县城的路上应该可以通行了。
丁老板掐手一算,六七天耽搁下来,一晃就快到腊月初十,赶忙吩咐伙计,装车驾牛,准备好路上草料,动身进城。自己盘好辫子,戴上平时不出门不舍得戴、也不大情愿戴的耷耳皮帽,裹紧身上的棉袍,坐上了牛车。临出门,女人把一床薄被抱出来,盖住他的双腿。
丁老板的这顶皮帽子,还是城里粮栈的钱老板几年前送他的。钱老板生意做得大,常跑上海、南通、苏州大码头,见多识广,路子也多,自然也见得不少洋货。丁老板做的是家前屋后左邻右舍的小本生意,一到钱老板面前,就显出乡下人的土气。前年也是个大冷天,钱老板见天色晚了,留他晩饭,喝了几盅酒后,拿出一个圆圆的硬骨马粪纸的盒子,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钱老板打开盒子,拿出帽子向他介绍,"这是城里人才时兴的,三担大麦的价,天冷送你,你试试。"
丁老板脱下头上的青布棉帽,戴上一试,确实厚实暖和,样子更是好看派头,虽然头上盘着的辫子有点儿顶隔着,心下仍是十分欢喜。嘴里连忙说,"东西真好,东西真好。只是我这乡下人,戴上不大般配。让你这么破费,怎么好意思!"钱老板大度一笑,你我合作这么些年,少说也三两千担粮过手,就不值一顶帽子的交情?
丁老板想想也是,他在城里开粮栈,我在地头做的小生意,你赚大头还真得靠我们呢!当晚戴上钱老板送的皮帽去了客栈。只是这耷耳皮帽里的硬衬实在有点隔人,又不舍得为了戴这帽子把留得长长、盘在头顶的发辫修短,平时在家也就不戴。
但是进城见钱老板,不能不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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