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

作者: 张彬若 | 来源:发表于2018-05-29 08:25 被阅读146次

    昆仑之东,弱水之西。离鸟生焉。蛇身而长喙,其头类鹰,啄其兄姊,自呼其名。

    《补山海经大荒西经》


    第一章

    我端着杯咖啡踱到窗前,从百叶窗中向外凝望,我看到张柔和另一个高个子男人向我家走来。我匆匆脱下丝绸睡衣,穿上黑色丝袜,换上一身青色套裙。很快我听到门铃响。开门就见高个子男人向我热烈的打招呼:

    “你好啊,我们好久不见了”。

    我迟疑:“对不起,你是?”

    “你一定是忘了我了,贵人多忘事啊”高个子男人显得很失望。

    我问:“你从哪来?”

    “我是你的大学师兄啊,我们同在社会科学系,但我高你一届。”

    我冷冷的道:“你绝对不是我的师兄。我在大学从未见过你”

    高个子男人显得很尴尬。说话有些结巴“怎么会?你是怕我有求于你,所以不承认”

    “如果你真的有求于我,比如借钱,你可以诚实的向我说明一切。你到底是谁?你冒充认识我,打的什么主意?”

    张柔笑了笑。“好了。这是我的朋友石丹,他在和你开玩笑”。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接着说道:“他不会和你借钱的,虽然你很富有。”高个子男人石丹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不爱钱的”

    我微笑。请他们进屋坐。我们随便聊了几句。我沏了两杯茶给客人。不一会石丹起身告辞。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客厅里一时静下来,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总是这样。我想。每次他登门造访,我们总是聊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我们彼此无法进入对方内心深处。偶尔有敏感的话题,总是被其中的一方岔开。我们隔膜难消。

    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感到既熟悉而又陌生。他身材瘦削,脸色苍白。眼睛大大的,眼神很清澈。他的鼻子修长。占了脸部很大的比例。就像我修长的脖子和修长的大腿一样,过于突出。以至于有某种不和谐。但所有超乎绝伦的美不都是这样吗?就像康德所说过的,一张拥有标准五官脸,一张毫无突出特征的脸,只能是一张平庸的脸。

    我坐在那张杏黄色的沙发上,把修长丰满的大腿叠在一起。我尽量显得姿势优雅。唉。我是个女人,你知道优雅对一个女人多重要。尤其对于现在的我。我让自己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但我小心的掌握分寸,使它不同于待客的那种殷勤的微笑。那于我太不相宜。如果他不说话,我就保持沉默。总是说个不停的人只能显示内心的虚弱。他似乎从沉思中醒过来,做出了某种经过迟疑和斗争的决定。他望着我,用他特有的清和温柔的声音说道:

    “抱歉我总是来打扰你,我想我有些管不住自己了”

    我不无调侃之意:“恐怕这对一个未亡人来说很不礼貌。”

    “到昨天为止,你孀居已经整一年了,不必还总是穿深色吧?”

    我沉下脸:“穿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我在一年里失去了两个亲人,你最好少提这个”

    他沉默了一会,又问:“你知道我算卖文为生吧”

    “当然。我们认识也有一年了。我还听说你正想写一部历史传记。有眉目了吗?”

    “我改变了写作计划。我刚完成一篇短篇小说。在此之前我从未写过小说”

    我表示我不感兴趣。我一向讨厌文学。

    但他似乎鼓足勇气,继续说道:“虽然情节简单。但却和我的实际生活有莫大的关系。它涉及到一个我暗恋的女性”

    “那又怎样呢?这关我什么事?你要强迫我读吗?”

    “当然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

    “但我强迫你听”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逼人家听你的故事?”

    “你会感兴趣的,因为它写的是关于一个女人的谋杀的故事”。

    我笑了。我尽量让自己神态自然。我注视他的眼睛,问道:“谋杀?她为什么要谋杀呢?”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本性懦弱。但是离经叛道。有时候我会对那些罪犯寄予同情。只要他杀的不是好人。我的感情过于脆弱。因此我钦佩一切强烈的感情。”

    他奇怪的看着我,低头沉思良久,然后继续道:

    “玩世不恭的无赖不会因情感杀人,他们只是谋财害命。阴险毒辣的小人会杀人,但他们不配激烈伟大的情感。他们只是为了铲除异己。但还有些人杀人,却是因为强烈的爱憎。”

    我盯着他良久,端起杯子,示意我要送客。淡淡的说道:“好,你明天读给我听吧。不过要尽量短。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处理”。

    他不太情愿的站起身:“我保证”。

    第二章

    第二天,他很早就来了。我换了新的绿色套装和新丝袜,我对自己的这一举动很惊讶,

    但其实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两次了。有两次我故意换了新款的鞋子,只是想穿给他看。

    他拿出几张打印好的书稿,开始念给我听:

    【在某个春日的傍晚,微风习习,各色树木开始抽出绿芽,一派生机盎然。我和我的大学女同学小晚在湖边散步。到了七月份我们就毕业了。所有的人都开始找工作。我正好来小晚的城市应聘一家报社记者。于是借住在她家里。她已经在本地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杂志社,正在实习。哦,当然啦,她很漂亮。等她工作了我才发现她可以这样漂亮。当她穿着职业装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发现了她身上又一种成熟女性的美。她从前在学校里素面朝天,衣服呢?整天就是T恤衫牛仔裤和轻便运动鞋。那时候她的美是纯净天然的美,未经刻意雕琢的美。但现在呢,她更美了。经过正确修饰的美更迷人。】

    张柔停下来,抬头看了看我,我不动声色:“你用第一人称,看来似乎你很喜欢你的女主角啊。一开始就迫不及待的单刀直入”。

    张柔笑了笑:“可能我的写法很笨拙。但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她是女主角呢?”

    “住口,”我打断他。“继续念”。

    他继续读道:

    【小晚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她的特别之处在于,有一个接近哲学思辨的头脑。她说这可能是遗传自家族基因。我很喜欢她这一点。和以前在学校里一样,我们天南海北的闲聊,接着不知道怎么谈到情欲和犯罪的关系。我们争辩哪些情感在罪案中占据最多的份额。我说是仇恨。她却说是嫉妒。我说我完全不同意。对于我本人,我从不理解这种感情。也许,看看这两个形声字。造字法显示这种情感至少和女性有某种秘密的联系。小晚认真的对我说:

    “我认同一小部分。这种情感的确在女人身上显得格外强烈。但它其实无处不在。嫉妒,甚至是生命的一种隐秘动力。看看春天,看看这些青草,这些挺拔的树!正是嫉妒主宰他们的生死荣枯。如果你不能比别人高,比别人强。那你就得不到充足的阳光和水!再想想那些英雄,当然除了那些高尚的殉道者。我是说,世俗的英雄。是嫉妒让他们心力迸发。争强好胜不过是嫉妒的别名!”

    我说她这是一家之言。“你有身边的例子吗?我可从未接触过这种实例。”

    “你知道我有两个表姐吧,他们是双胞胎。事实上,我的二表姐熊洁就是一个嫉妒心极重的人。是嫉妒毁了她。”

    我说:“我听你提过。他们其实是剖腹产,而且他们在二十多年里模样一直别无二致。连声音都一模一样!所以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是呀,所以父母只好凭性格来区分她们。他们称稳重多一点的为姐姐,取名熊贞,外向多一点的为妹妹。取名熊洁。姐姐总显得那么气度优美。妹妹呢,大部分时间活泼可爱,大说大笑。我这样说是因为妹妹的性格其实复杂多变,她有的时候显得阴郁而宁静。这点和她姐姐很不一样。

    但父母和其他人总会在生活中施加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得孩子的显著性格越来越突出。有时候结果和原因如环无端,彼此又互为因果。这样积年累月之后,姐姐和妹妹各自的气质和心理特征就更加明显。

    后来他们搬到另一个城市。我们就不大往来了。但去年他们一家又搬回来。可一切都太不相同了。因为我的姑妈两年前去世,姑父染上重病。行走不便。大表姐嫁入豪门。姑父就跟大女儿一起生活,住在大表姐的别墅里。二表姐在音讯杳无几年之后,又再度出现。但已经变成了哑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可怕的是她性情大变。动辄发怒。有很重的暴力倾向。我们倾向于相信:她看到表姐生活幸福,而自己却一无所有,我猜测也许她曾遭遇过难以启齿的不幸。总之,她时时向家里每个人挑衅。除了对姑父之外。我们只能敬而远之。最近这段时间,她越来越过分。有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把一盆汤泼向大表姐,接着拿起餐刀向大表姐刺去。幸好只是伤了手。大家把她送到心理康复医院住了三个月。出来之后,她依然如故。我们对她都很失望。她曾经是一个多招人喜爱的姑娘!”

    我听了她的话很感兴趣。于是答应参加她的周末家庭晚宴。其实我心里是想见见她的两个表姐,尤其是------二表姐。】

    “好了”。我说道。“你等会再念,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耐心点儿,很快就完了”。张柔眼光里带点恳求。

    我不安的站起又坐下。

    他继续读第二部分:

    【到了周六晚上,我们来到熊贞的别墅。我本性对这些富裕气象不加过多的凝注,却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小晚的亲人身上。我虽然心里早有想象,但想象的却不如真实的万分之一。怪不得小晚不愿让我看到她的表姐们。她们实在是来自上帝的礼物!但与深不可测,情感纷繁万端的内心相比,外表实在太过贫乏。我想,虽然她们外表如此相似,但气质果然一目了然。这必然是长年积淀而形成的稳定个性。姐姐身穿一件丝质长裙,质料高贵。颜色是清一色的淡黄。妹妹上身穿的是纯白的衬衫,下身是一件靛青色褶裙。也许她的姐姐更象个标准的淑女,总是那么优雅温柔,让人如沐春风。但是,你知道我的审美倾向总是与众不同。我第一眼就看到:总是妹妹的光彩盖过了姐姐。这光彩不源于外在,也无关气质。那是比气质,比思想隐藏的更隐秘的东西。我说不清哪到底是什么。总之,她这样强烈的吸引我,以至于我竟然从此对她朝思暮想。她实在是天使和野兽的混合体。神秘而危险。她散发出的神秘魅力似乎不可遏抑!当然,只要是属于她的,即使是和她姐姐一样相同的外表,我都很喜欢。我喜欢她修长的指甲,她柔软纤细的长头发,我最喜欢她的修长的脖子和修长的腿!】

    听到这儿的时候,我手里的茶杯颤了颤,我抬起头认真的看他。张柔的脸好象有些红晕。呼吸似乎变粗了。我们眼神碰到一起。彼此都赶紧低下头。

    他咽了咽喉咙,定了定神,想继续念。我打断他:“是她还是她们?既然两个人长着同样的腿!”

    张柔说:“是她。当然是她一个人”。

    “真的?”

    “真的,不骗你”。

    他继续:

    【晚餐很丰盛,男主人客套虚伪,言语无味。他名字就叫吴未,可真是人如其名。女主人盛装冶容,殷勤待客。但神情里似乎有某种哀伤。但我不讳言几乎我所有的心思都在熊洁一个人身上。她低头吃饭,一言不发。从我和她第一次注视开始,她一直无视我的存在。这让我感到有些沮丧。

    在佣人端上来一盘西式番茄汁儿小牛肉之后,老人把盘子费力地向熊洁面前挪了挪,小晚悄声向我解释,他的小女儿爱吃这儿个。熊贞抬头望了望父亲,正要把叉子伸向一块牛肉。姐姐却出人意料的抢过了盘子。“别碰这个,妹妹,肉食会增加你的暴力倾向”。妹妹呆住。叉子停在半空中。我们都感到惊讶。老人更是显得意外。妹妹又低下头。饭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儿冷人不安。

    过了一会儿,熊贞把头转向父亲,“爸爸,我觉得应该把妹妹送到精神病院。难道我们每天要战战兢兢的生活吗?”

    父亲感到很震惊而且伤心,看了我一眼,似乎女儿的不幸和矛盾让他在外人面前很难为情。这可怜的父亲!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从不这么对妹妹!你们像一个人!”

    姐姐无动于衷,转向妹妹:“你说呢,熊洁,我亲爱的妹妹。我这是为你好”。她应该知道对方不会说话。

    妹妹的表情很难捉摸。不知道是恨,还是怕。或是别的什么。

    然后,我们听到姐姐继续不无调侃的说道:“哦,我忘了,你哑了。真不幸。那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怒目而视?”

    妹妹呆了呆,我看到她的眼神里说不出的复杂奇怪。竟似乎是很伤感。

    熊贞突然静静的,凝注着妹妹:“你消失了两年,又突然回来。我知道你受了伤。你嫉妒我吗?你是不是觉的我很幸福?生活不象你看到的那样。我说过,妹妹。如果你理解我的痛苦------”她热泪盈眶,这哀伤的心言加重了她的情绪。她神情激动起来,砰的一下摔掉刀叉,站起来大声说;“你是不是又想杀我?拿起刀来!我等不及了!你上次就该杀了我!你这废物!”

    妹妹呆呆的,静静的看着姐姐,说不出是难过还是痛苦。接着,她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抄起一个盘子向姐姐扔去。姐姐头一偏,摔碎在墙上。熊洁此时的表情一度让我感到少许的困惑。她总是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态中迅速突然的切换。就像敏捷的羚羊在悬崖前优美一跃,连接霄壤相别的两极。这让我感到不解。这时所有人都赶紧离开桌子,想办法控制住她们的情绪。

    乱了好一阵子,大家才算平静下来。

    姐姐理了理头发,向大家表示歉意。她抱了抱父亲,说很对不起。可能是刚才红酒喝多了。她坚持把父亲送回房间,因为他的健康要求必须严格的控制饮食。

    然后,她说要请大家吃过果盘和甜品再走,她走到妹妹面前,用手轻轻搭了一下妹妹的胳膊。她们的手和脖子一样洁白光亮。竟然浑然一色。她让妹妹去帮她一起做甜品。

    我注意到熊洁在这一瞬双手微微颤抖,脸色有些发白。随后在包里拿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药,吞了下去。

    她看来像马上就要虚脱。马上就要崩溃,瘫倒在地上。让人觉得很可怜很无助。她好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站起来,默默的跟她姐姐向厨房走。这时候,又突然间像下定了某种坚忍的决心,拥有了某种神秘的力量。虽然她姐姐有更多的言行表现,但她一如既往的牵住我的心。她如此的神情混乱不安,无法捉摸,显然内心深处隐藏着痛苦的灵魂。这也许部分是由于她的沉默。而她姐姐至少言语明快。

    我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寒冷的雪后,乡下炊烟四起,呛得人咽喉疼痛。我刚打完雪仗迈进家门,看见一个可怜的疯女人从门口经过。她步履阑珊,袖着两手。一步一步的向村西的荒地走去。她的棉袄又破又脏。棉裤显然是尿湿了。冻的硬梆梆的。我觉得她好可怜好可怜。就去拉她的手,让她到我家吃饭。可她浑然不觉。拖着我往前走。我于是大哭着回去。第二年春天雪化的时候,有人在公路边的沟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啊,那些有疯了的女人,有精神疾患的人都是可怜的人吧!他们是活的太认真了吗?到底什么样的情感和事情会让一个人崩溃而不可逆转呢?

    我正陷入回忆和沉思。冷不防听到一阵呼喊:

    “熊洁,把刀放下!你又要杀我吗?”是熊贞的声音。

    “住手!你想要你姐姐的命吗?我要报警了!”是吴未的声音。

    大家赶紧冲到厨房。但门已经反锁上。我们开始撞门。但门过于坚固。显然和这别墅里其他的构成一样。

    这时我们听到打斗的声音和呼喊的声音。因为显而易见熊洁不能说话,只能听到那夫妻俩的喝骂声。显然在我沉思的同时,吴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去了厨房。

    只听一声尖叫“熊洁,熊洁!天哪!”

    这时我们终于撞开了门。呆在门口。

    妹妹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餐刀,鲜血染红了白衫青裙。但死者神态宁静,这一点令我印象深刻。姐姐正蹲在旁边,手抱着头,那条淡黄色的裙子上也沾上了点点殷红的鲜血。她一遍一遍的重复:“我杀了妹妹,我杀了妹妹”。显然过分激动。当她们的父亲蹒跚而至,她泣不成声。她丈夫在一旁轻声安慰。

    很快警察赶来。清理好现场之后,把我们都带到警察局问话。其中的一个警察名叫钟铁,正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作证说受害者行凶在先。而且已有前例。尤其是吴未,他就在案发现场。他清楚的讲述凶案过程。警察很快认定这是正当防卫。并无过当之处。

    熊贞被无罪释放,熊洁的尸体火化入土。一切都复归平静。但我注意到小晚隐隐有些不安。我也一样。

    几天后,我和钟铁在酒吧喝酒。聊到这起意外。他说起询问熊贞笔录的时候令他印象深刻。

    “她看来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无法原谅自己。她语无伦次的说:‘可怜的妹妹,她恨我,她以为我很幸福。但其实我丈夫是个变态。他有性虐倾向。经常逼我些危险的游戏。他自己上吊,还逼我上吊。’她大声哭起来。”

    他喝干了酒。脸上带着猎奇的表情,接着说道:“很多有钱人都变态,这种游戏叫‘窒息游戏’。据说相当刺激。你听过吗?”

    我摇头。

    一星期之后,又发生了一次意外,吴未也死了。他全身赤裸,悬挂在吊灯上,脖子上是那种“SM”,也就是性虐待用具。是一个皮制项圈。他的妻子对警察说他们玩窒息游戏的时候出了意外。她本来要在他上吊后的一分钟内把他放下来。但她当时已经虚脱了。晕了过去。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谋杀,法院无法以谋杀罪起诉。而且因为她是被迫协助死者玩性虐游戏,所以法院也不能判处她过失杀人。

    这样。她又一次无罪释放。

    又一个春天的周末,我和小晚去野外踏青。我兴趣很浓,四月春风和煦,草木渐荣。她却不怎么高兴。我问:“有心事?”

    “对,你觉的我表姐是无辜的吗?”

    “你指哪一个?熊贞还是熊洁?”

    她有些惊讶。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从一开始。”

    “你发现线索了?是什么?”

    “不,我仅凭直觉。你知道,直觉是上帝赐予我们最好的工具。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在未知的世界里,在生死关头。他靠什么决策?是繁冗复杂的推理么?细致琐碎的观察和分析?还是笨拙的试错法?都不是,是靠直觉。不用名言,不用想象。只要听从直觉。这是亿万年进化形成的最好武器。是一个人灵魂之后的秘密。”

    “男人也有直觉?我还以为只有女人有。”

    “我们当然有。而且相当厉害。否则一切社会进步只能是龟行蜗步。那你是怎么怀疑的?”

    小晚叹了口气:“表姐夫死的两天以前,他来找过我。他躲躲闪闪,故作神秘,对我支支吾吾:‘你知道吗,表妹。夫妻之间有很多细微的东西,外人所不能言。比如,呃,性生活的细节。两人的配合度,姿势等等------’我觉的他很流氓。不等他说完,就开门请他出去。他临走前不甘的说:‘我觉得我妻子不是我妻子’”

    我说,我们可以这样设想一下“可能像你说的,妹妹因妒成恨,她事先安排了每个步骤。她装成性情大变,使用暴力。精神病症状。然后呢,勾引姐夫。他骗姐姐去厨房,妹妹跟踪而至。两人把姐姐打晕,甚至可能使用乙醚。然后在姐夫帮助下,妹妹很快和姐姐换了衣服。然后,杀了姐姐。妹妹成了姐姐,姐姐成了妹妹”。

    我顿了顿,接着说:“所以外人根本不会怀疑,她们虽然相貌难以区别,但我们已经先入为主,凭她们的衣服和是否说话来区分姐姐还是妹妹。何况死者姐妹最亲的两个人---死者丈夫和父亲肯定是不会搞错的。可怜的老人,即使事后他发现实情。又能怎么样?既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再不能失去仅有的另一个了。”

    小晚接过我的推理:“然后妹妹又故意在警察局似乎无意中透露,吴未是个喜欢玩‘窒息’的性变态。然后设法谋杀了姐夫。我不知道她怎么样做到的,也许用了药物,滑轮,甚至可能还有其他奸夫的帮助。”

    我们继续一起信步在田野闲逛。这一片绿色让人迷醉。

    我说:“ 别管了。小晚同学。别管那命案了。看这春天多美!”】

    第三章

    张柔读完了手稿。看着我。他的眼神那样复杂。

    我冷冷的说道:“你想怎么样?”

    “你不觉的我的小说还有问题吗?余下的真相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你愿意告诉我吗?吴太太?或者我该叫你------熊小姐?”

    我和他对视了足足有两分钟。我要看穿这个男人。从他的眼神,他的呼吸。

    我霎时间回忆起所有的一切:

    我一边高呼着自己的名字,一边向我姐姐刺去。鲜血流出,染红了她的白衫青裙。那情景是怎样的怪异,恐怖啊!有谁在高呼自己名字的同时犯着杀人的罪行吗?

    我泪流满脸。全身不住颤抖。

    过了很久很久。当我终于平复下来,我嘲弄地问:

    “那个叫石丹的笨蛋是你找来试探我的?”

    “对,但我觉得他演技还行。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很简单。我姐姐和我谈到过她的专业。他们从不说全称‘社会科学系’,他们都认为这名字空泛恶心,大而无当。他们只会短省的说‘社科系’。

    我瞪着他:“我告诉你全部真相后你会干什么?揭发我吗?”

    张柔躺在沙发上,显得那么安详宁静。

    “你知道我不会。从我的眼睛里你什么也看不出吗?我不在乎你是谁,你做过什么。只要你告诉我真相。只要你敢作敢当。”

    我站起来,打开一个抽屉。把一份保险合同递给他。

    “这是我姐夫为我姐姐买的保险。我相信保额数目会吓你一跳”。

    张柔翻开看了看。说到“我明白了。吴未想杀了你姐姐,也想杀了你”

    我凝视远方:“对,他去找小晚,故意说那些话,就是设好伏笔,想杀了我。然后再指认我杀了姐姐。”

    张柔问我:“吴未为什么想你们死?”

    “很多人都只看繁华的表面。其实呢。吴未的家族生意这几年一直是勉力经营。最近的一次冒险投资,更使公司濒临困境。姐姐本来就长年疾病连绵,常常几个月卧床不起。吴未想杀了我姐姐然后拿到巨额保险。他把姐姐的药物定期拿去用X光照射,姐姐早已经病入膏肓。

    我听见张柔似乎轻轻叹息。我含泪告诉他:“我是奉命谋杀的,奉姐姐之命。她不堪病痛的折磨,但又没勇气自杀。她从小就很软弱。她要我杀了她,再替她报仇。”

    张柔长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这一切无关金钱。”

    我摇摇头,“我杀他,顶替姐姐,这些的确与钱无关。但世事杂乱无章。公司之前的投资起死回生。我现在非常富有。”

    我嘲弄的扬起下巴:“当然更无关嫉妒”。

    “那么,你是怎么杀了吴未的?你有帮手?”

    “你不是猜出来了么?是滑轮。不过我已经销毁了。”我喝了口茶,茶已经冷了。

    我看见他好象如释重负的样子,这真让我惊讶。我咬着嘴唇:“你和小晚是什么关系?你们好象恋人!”

    他笑了:“得了,你知道她另有男朋友。你这是在吃醋吗?”

    我觉得有点发烧:“笑话!我干嘛吃醋?”

    过了一会儿,我看着他的眼睛:“现在,你想把我怎么办呢?”

    张柔笑了:“你有两个选择,熊洁。第一是杀了我”

    “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和我携手终老”

    “你不怕我?不怕我哪天把你杀了?”我问。

    “我不怕。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好。我情不能禁”。

    他接着笑道:“你觉得我这情书写的怎么样?起码够别致吧?”

    “呸,你这算哪门子的情书?你得写真的情书给我”

    “一定。以后我会经常写给你,直到你感到厌倦”。

    “我不会厌倦。NEVER.”我甜甜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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