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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宁子
“嫂子，今年收成不好，后院几头猪年底才能出槽，给娃现在套亲(订婚)，兄弟手头确实有点紧张，麻烦老嫂子过去给额亲家说说，套亲的四身衣服，能不能先给娃买两身？等以后再给娃补上。‘’张三手里攥着烟锅蹴在门口，扭着头向盘腿坐在炕沿上的媒婆说，目光里满是哀求。张家女人满脸堆笑接过话茬，一脸讨好地说道：嫂子，你是咱这十村八堡的能行人，我们知道，这事难不倒我老嫂子。说罢，将手中的白糖水递了过去。
哎吆吆，又给你老嫂子帖凉眼药，为了你们两家结亲，你老嫂子把腿都能跑断咧！为了啥，还不是为了咱娃能娶个好媳妇，给你们老张家撑门脸。人家老李家也是堡子有名望的人，又不是卖女子，再说咧，人家也没要出圈，衣服又不是给他爸妈买的，穿在娃身上，好歹都是咱的面子，再不要缺皮子咧。牛都过去了，虱子过去可撴腿，真是的！刘妈不愧是媒婆，说话像扫机关枪，哒哒哒地扫向张三两口子，容不得向他们插言半句。
老嫂子，是这，四身衣服一身都不会少，但眼下真的很难常。常言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该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你现在让额去啊哒借呢？等年底，咱把猪卖了，翻过年给娃补上，嫂子，兄弟决不会给你脖子底下衍砖！张三站起身，拍着胸脯说道。
奏是滴，奏是滴！女人一边应和，一边打开柜子，取出一条崭新的头巾塞在刘妈的手里。
哎呀呀，妹子，你这是揍啥捏？！与人说媒，与己消灾，这八字还没一撇，这头巾我额可不能收！刘妈嘴上说着，但眼睛始终没离手中的头巾。
嫂子，再别客气了，赶紧拿上，又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为了娃的事，让嫂子费心了，他大啊，你陪嫂子说话，让额给咱嫂子擀一碗软面去。女人说着，随手拽过搭在椅背上的围腰，系上就向外走。
哎，他婶，别忙活了，事奏是哦事，让额这两天抽空过去和人家坐坐！刘妈喜眉笑眼地溜下炕，将手中的头巾折了又折，别在裤腰上，拍了拍身上的土，将衣裳的前襟撴了又撴，脚下生风地出了院门。张三两口子站在门口，目送着扭着腰肢的刘妈，长叹了一口气。
哎，他叔他婶，在屋么，额混饭来咧？刘妈人没来，声先进了屋。
在咩，在咩！他刘妈，想吃啥念传！李家女人听到声音，从灶房笑盈盈地迎了出来，边走边在围腰上擦着水淋淋的双手。
哎，为了你俩家的事，把额的腿都能跑断咧，哎，当家呢呢？刘妈进门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板凳上问道。
哎，他大，赶紧过来，咱嫂子来咧！女人边倒水边向着后院喊道。
来咧，来咧！听到女人的喊声，在后院种菜的李老二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顾不得跺掉脚上的粘泥，急忙回屋。
他叔，一天活不离手，赶紧坐下歇一哈。看着满裤腿都是泥点子的李老二，刘妈啧啧称赞。
相互寒暄了几句，刘妈言归正传。刚说明老张家的意思，李老二就不答应了：他刘妈，娃这四身衣服么要出圈吧，先买两身？他这是瞧不起人啊，打发要饭的？
吆吆吆，额说他叔，看你憎的，话可不能那么说，老张家又不是昧了这两身衣服，只是当时下手头不宽裕，再说了，只要咱娃给个好女婿，以后还缺啥？刘妈边说边拍着李老二的肩膀安慰。
嫂子，不是我们唠叨（多事），像咱在村里也是有脸面的人，这人常说，钱越捎越少，话越捎越多，这四身衣服只给两身，要是让旁人知道，知道的说咱仁义，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女子给不出去了，这唾沫星有时候真的会淹死人呢！女人说着，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就是的，就是的！蹴在门口给烟锅里装烟丝的李老二听到女人这话，抬起头随口应和着。
你两口子这一唱一和，咋唱虎口缘呢，人家张三也是说一不二的人，老兄弟，你就放一百二十条心，你老嫂子说了这几十年的媒了，啥人么见过？要是张三的人品不行，你老嫂子能把咱亲蛋蛋娃说给他娃？刘妈喝了口水，笑着说。
额知道嫂子是为了咱女子有个好女婿好婆家，不是额们不给老嫂子面子，我们人老几辈在村里走的端行的正，从没给人丢个话把把，要是因为这事，让额在村中抬不起头，额女子又不是争胳膊少腿给不出去。是这，嫂子过去给张家把话带到，咱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家，既然俩娃愿意，咱不能棒打鸳鸯，但这豇豆一行，茄子一行，要想套亲，这四身衣服一身都不能少！要是不行，啥时候有钱了啥时候套亲！李老二握着烟锅愤愤地说道，全然不顾女人悄悄撴他的袖头。
哎，好额的兄弟捏，热媒热媒，要是放一段时间就凉扇咧，先把亲一套，给咱娃占个好女婿，衣服回头一定补上！刘妈边说边笑，眼神里溢出的谄媚在脸上荡漾着。
不行，坚决不行！
李老二的倔脾气犯了，女人一脸无奈，刘妈端着水杯的手僵在空中，空气也瞬间被凝固了。
看来今黑的饭，老嫂子是混不成了！刘妈放下水杯起身，讪讪地说道。
嫂子，你和你兄弟坐，让额给咱做饭去！为了打破僵局，女人边说边向灶房走去招呼道。
哎呀，他婶，别忙活咧，你瞧额这记性，今黑还要蒸馍呢，是这，这四身衣服给咱娃套亲买三身，各退一步，皆大欢喜，你两口今黑合计合计，若能成，给我带个话儿，嫂子可给咱跑去，咱说媒的，凭的奏是这双腿！看着闷头抽烟锅的李老二，刘妈哈哈大笑着打圆场。
挽着刘妈的胳膊将她送到大门口，女人一脸歉意：你兄弟啥都好，就是脾气犟的很，老嫂子，你别给心里去，喔犟怂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弯儿，要是转过弯儿，要袜子连鞋子都给呢！
么事，么事，额妹子是明事理的人，这事全凭额妹子喔枕边风呢，哈哈……女人脸皮儿薄，被刘妈戏谑地红了脸。
哎呀呀，赶紧回去蒸你滴馍去，老咧老咧，拐话还多滴很！女人边说在刘妈的屁股响响地拍了一下。
挥手告别，刘妈紧走了几步，扭头朝着女人的背影撇了撇嘴，长长地叹了口气。
妈，你们这是咋咧，不就是两身衣服么，人家说了年后补上，又不是昧了，现在都啥社会了，谁爱说啥让他们说去，各过各的日子！刚进门的李侠听到消息，坐在炕沿上，气呼呼地对着灶房正做饭的女人说道。
这八字没见一撇，胳膊肘就朝外拐，还由了你了，额是你大，额说了算！你不怕唾沫星，额怕！大不了哈了这门亲，比屁淡！好人家好小伙多的是！从这小事就能看出那家人是个缺皮子（吝啬），要是嫁过去，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李老二涨红了脸厉声道。
大，你得是想卖女子？！李侠带着哭腔问。
卖你妈滴*！一句话惹怒了李老二，他摔了手中的烟锅，大声骂道。
唉唉唉，你爷俩别吵了，他大，娃刚进门，让娃喝口水再说。女人闻声从灶房跑了出来。
李侠被骂的满脸是泪，她抹了把眼泪地丢下一句“大，你女子非他不嫁！”然后跑进自己的房间失声痛哭。
李老二被女子这一闹，火气更大。这张三和李老二是远近闻名的倔脾气，双方各有说辞，两家大人为了两身衣裳打开了肚皮官司，谁也不肯让步。媒婆刘妈劝说无果，一气之下撂了挑子：咱羞了先人了，想说媒了，照这样下去，媒没说成，把人气都气死了！给，把你这头巾收回去，媒没说成，额不落这膻气！说罢，刘妈一脸愠怒地从兜里取出头巾，放在女人的炕头上。
唉唉唉，好额滴老嫂子呢，你这是揍啥呢，你整天为咱娃这事跑来跑去，额家喔犟怂钻牛角儿尖，为难额老嫂子了！女人边说着，眼圈就红了。
这一幕被刚进门的张栋看到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小伙子叫来沉着脸的父亲，从贴身口袋取出几十块钱递给母亲，回头拉住刘妈的手说道：刘妈，这段时间也难为您了，为了我们的事，您跑前跑后，辛苦了。李侠是个好女子，你侄子非她不娶，额知道家里紧张，在粮站扛了一月的粮食，挣了些钱，买四身衣服绰绰有余了，这媒，刘妈你非说不可！妈，赶紧给额刘妈擀碗软面，额刘妈吃完，腿就有劲了！
这碎挨刀滴，奏是会说话，看看，娃一回来，这一河水都开咧！他婶，小四色，礼钱啥滴，都准备好咧么？！刘妈喜滋滋地问道。
好咧，好咧，早都准备好咧！女人喜上眉梢。
门外，一阵脚步声，李侠支好自行车，一脸羞涩地走了进来：刘妈，叔，婶，额爸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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