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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后——第二零零章 赵高的独白 英雄枯骨 一世复仇

秦始皇后——第二零零章 赵高的独白 英雄枯骨 一世复仇

作者: 僧之侣 | 来源:发表于2019-08-19 09:01 被阅读37次

      我是赵全,生于赵国王族分支,父亲赵奢乃赵武灵王幼子,与赵惠文王赵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我年龄虽小,却是与当今赵王赵丹一个辈分,按礼来说,赵国的太子赵堰、公主赵允,都要喊我一声小叔叔才好。当然,这只是我暗地里的小想法,偶尔独自意淫一番罢了,毕竟我们如今只算王族分支,凭功而立的臣家子弟。如若见到王子公主,还是要施臣家礼数才可。

      好在,上天对我们不薄,父亲虽未从赵武灵王那里传得王位,却遗传了赵武灵王优秀的军事才能,而父亲又将这优秀的基因传给了兄长赵括。

      哥哥赵括十六岁立名,那时已经阅遍世间兵书,独撑一场辩论。其领兵布阵的技巧见识,多为人称赞。其中,有一位叫做李牧的士兵对哥哥尤其赞赏,哥哥亦将其视为知己,言语间不乏敬意。

      说起这李牧,却也并非凡夫俗子,那可是当今荣太后独女允公主的心仪之人,我曾几次看见李牧和公主,分别被哥哥和长姐带进府中后院相聚,他们四人常常习剑歌唱、醉酒舞蹈,肆意畅聊,挥墨成章,直至灯油熬尽,雄鸡报晓。

      当然,哥哥姐姐为了让我保守秘密,时不时的会用我最爱的糕点封口,有时,哥哥索性将我一起抱进他们聚会的秘密地点,让我同享这不属于我又搞不太懂的青春欢乐。大概正是受这种氛围影响,使我不仅早早开窍习字授学,而且还习得一手好字的功底。而李牧腰间那枚祖传的玉佩,不久.之后便戏耍于允公主手间,从未离开。

      后来,喜爱浪漫和唯美的长姐赵蔓为了追逐她心中的爱意而嫁去墨家深山,长长久久守在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边。而心有所爱的允公主,为了家国却不得不舍弃挚爱,联姻楚国,去了一个不爱的人身边。自那之后,府中似乎烦闷了不少。再后来,我大概明白了,原来那段如梦一般的快活日子,是这悲惨人间最美的场景……

      以至于,我会用我此生去怀念。

      ……

      最后,长平大战来了……

      惨烈的火把映红了哥哥已经灰暗的眼睛,他静静看着跳跃的火苗渐渐蚕食掉脚边的地图,像极了一点点收缩包围圈秦军。直到化作灰烬。

      “全儿”

      兄长冷不丁的喊了一声,我立刻吓的站起身,我不知道此刻兄长喊我,是需要我做什么?是要我亲手宰了我的爱驹给十几天未吃饭的将士们充饥,还是要我献出长姐为我缝制的靴子给赤脚守城的士兵,或者是要我跟着他一起冲出眼下的层层包围圈,又或者他已经发现了我藏起来的那块发霉了的干粮,准备让我交出来,再狠狠打我一顿……我暗暗想着他这几日疯狂的行为,却不得不忐忑走到他身边:“大将军”

      他微微转过脸,身体向我弯曲,将一双大手放在我的脖颈上,看着我的眼睛片刻涌出泪水:“……对不起……这是你第一次……”他咽哽着:“第一次上战场……极有可能……可能……”他没有说下去,却将头深深的埋进我的肩膀里,颤抖着哭泣

      “兄长,我怕”我终于胆怯的说出口

      哥哥抬起头,闪着泪眼,却安慰我:“全儿不怕,兄长可能要先走一步了,全儿要好好跟着牧哥哥,以后都好好跟着牧哥哥”

      “兄长要去哪,全儿也要去”

      “全儿去不得”他死死抱住我的头,抵在他的胸膛里:“记住,你是兄长的希望,是赵家的希望,以后,全靠你了”

      ……

      如果,我在那一刻仍旧是个孩子,那么下一刻,我已经成人

      ……

      李牧死死用手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发出任何哭喊,可我的眼泪还是在不断的挣扎里纷纷滚落,……如同血人的哥哥,终于在烈焰战火之下,尸骨成堆之上,顺着满嘴的血污说出最后一句:“活着!快走!”

      他说完,便被身后的秦军将头颅取走,血液竖起喷灌,而哥哥的手臂还定格在挥向我的瞬间,像驱赶,又像呼救。

      方才还血拼到底的赵军,片刻纷纷缴械投降,愿做俘虏。

      他们,仿佛只等这一刻!

      而这一刻,我恨他们!因为恨几乎将自己的嘴和李牧的手咬烂。直到,我看见,一个与我一般大的男孩,从地上抓了一把混着血的泥土浇在兄长身上,我才失了力气,彻底晕厥过去

      ……

      再次醒来,迷糊中,是李牧哥哥将还温热的稀粥灌进我的嘴中,他见我苏醒,对我类似于安慰式的笑笑:“醒了?”

      “我兄长……兄长……”

      李牧避开我的眼睛,却又坚毅的抬起:“全儿,如今你是赵家独子,你身上肩负着整个家族,还有你哥哥的全部使命!谁都可以在此刻倒下,只有你不能!”他看我止住眼泪,又喂饭到我嘴边:“来,多吃点”

      我斜过头拒绝:“李牧哥哥,我实吃不下,就不要勉强我”

      李牧看了一眼身后秦军,再次滑动喉结,向我说道:“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最迟今晚必须逃出去,所以你必须吃下去,才有利今晚行动”

      “白起已经许诺放还俘虏,我们何必要逃”

      “依我看此事未必,四十万降卒,送归还国,明年仍旧能战。这可不是一向精明如秦王会做的事情!而将俘虏留在秦国,他们需要饭食供养,还要防止反叛,耗费淄重兵力不可预估!所以,我们这些人,秦王是非杀不可的”

      “非杀不可?那……那为何还要招降,又为何迟迟不肯动手?”我当时年龄尚小,虽然信任李牧,但难免心中仍旧存有侥幸。

      “眼下迟迟不肯动手,不过是秦王与白起之间的博弈未见分晓”

      “此话何意?”

      “试问,谁愿来承担这残暴杀降的千古罪名?”

      我心中一凉,明白过来,全顾不得伤怀,立刻抓住李牧塞进手中的干饼,大口吞下。

      期盼的夜晚终于降临,趁着月色,李牧联合亲信,将从秦人身上扒下的衣服穿戴好,一起混进秦军里,探听到守夜暗语。放倒关卡守卫后,顺着长坡东动,直到天才蒙蒙亮,总算逃出秦国营地

      “李牧,我们逃出来了,那些人怎么办”其中有一个人回头张望远处忽明忽暗的篝火,询问道

      “对呀,李牧,为何不能连同这些人一起反叛,逃出来”

      李牧缓缓转过头,也回望着百里牢笼:“白起号称战神,他说会放归,岂会有人不信他,而像你们这样信任我?”他说完,垂下头去,狠狠握紧拳头:“走吧,尽快逃回去,搬兵来救他们吧”

      还不等我们转回身,却见露天牢营处火光骤然而亮,不断有驱逐的声音隔空传来,李牧猛然抬起头,目露惊恐:“不对,他们要动手了!”

      “什么?!”

      李牧回身,对身后一个同伴说道:“你们带赵全先行,我回去勘察情形,若判断失误,便尽快与你们汇合。”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们还是一起吧”

      “不必了,你们尽快奔赴归国,并奏请我王增兵救援,救出我军”

      “这……这从未听说过一国之君会派兵救出俘虏之说呀”

      “还请兄弟说清厉害关系,若我军四十万俘虏真的被杀,那我赵国到时可就真的根本尽失,空国空城了!”

      “在下明白了!”

      李牧接着俯下身拍拍我的肩头:“全儿,此刻兵败的消息已经传遍赵国,想来赵国有些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赵姓一族,就算有允公主力护,也难保万无一失,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记住万事隐忍为上,日后缓缓图之”

      “李牧哥哥要小心”我话因未落,却突然听见一声箭矢划破空气,转而是刺入骨骼的声音,那清脆异常的特殊声音被山谷放大并不断回响,我机械的抬起头,看见最后的黑色夜空中,染着火球的箭矢如同漫天星辰坠落,最后……涌来振动天地的惨叫声……

      “不!”

      “李牧!不要去!”

      “快拉住他!”

      “李牧哥哥,不要去啊”

      “李牧”……

      突然,从背后传来奇怪的问句:“谁是李牧”

      我转回身,是一群身披银色铠甲的楚军,我转而含泪,遥手指向李牧消失的地方:“是允姐姐让你们来的么,快,快去救他”

      ……

      长平之战,以秦军坑杀赵军四十万降卒而落下帷幕……

      而我富贵一时的赵府,最终也以父亲病死,哥哥战死,长姐自尽而家破人亡草草收场……

      他们都走了,剩下的债,却不得不我来还……

      ……

      一晃,二十多年,李牧哥哥已然成为赵国新的守护神、大将军,而我,以军旅劳途磨练意志,以熟记秦律而牢记仇恨!隐姓埋名二十余年不断勤修剑术,夜读法学。我深深明白,这些隐忍,仅仅只是开始……

      李牧看着我身侧的行囊,终究停下手中忙不完的军务:“你真的决定要走了?”

      我垂下头:“是,兄长的仇不能不报,家族的屈辱,不能不还。”

      “全儿,我仍希望你考虑清楚,接替你父亲与兄长的职位,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拼杀,要比孤身卷入秦国朝堂纷争胜算要大的多。”

      “战场有你,不必多我。全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便是要在秦国朝局一战!洗尽我家族之辱。”

      “我听闻当今秦王睿智英明,且疑心甚重,恐怕不能轻易为你所用”

      “全身强体健,定会见机行事”

      “可是……”

      “全此去,若不能一报家国血仇,不会轻易就死!”我伏地施大礼,叩谢他这些年的教养与照顾:“牧兄大恩,来世再报”

      “唉,仇恨所致,你性情大变,实是我始料未及”他说着,将我拉起身,若有所思后,又道:“你以筹划半生,若不得施展,想必还不如痛快就死。事已至此,我也不忍阻拦。只是如若你身份不详,贸然从赵地赴秦,难保日后不被嬴政查实。”

      “赵括之弟早就被坑杀在二十多年前的长平,此事世人皆知。就算我自报赵人,谁又能想到我的真实身份,想是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朝堂之上,远非你想的那般简单,若有一日,你真的在秦国权重加身,必然就会卷入派系之争,到时就算你是个清清白白的都容易惹祸上身,何况你身负离奇使命。其实,朝堂诡谲之处便是在于此处啊”

      听他说到此处,我一时脑筋一动问道:“我听闻韩国公子韩非最近使赵,而且他的夫人乃兄嫂之友?”

      “的确如此”

      “听闻他乃当今法学之大家,若我可以趁机先拜其门下,再辗转入秦凭学而出,岂不是最好的掩饰”

      李牧犹豫了一会,说道:“韩非乃真名士,若想引他相助,还需实言相告你的身份才好”

      “这怎么可以”

      “你放心,韩非风骨清傲,为人诚恳,即便婉拒此事,定然也不会对你不利。况且,日后你若入秦,致使秦国内乱,弱韩也可得喘息之机,他决然不会多管闲事。可如果我们将此事隐瞒,韩非日后得知,必然厌弃与你,倒不如此刻用这可怜的身世,也算搏上一把同情”

      “那好吧,只能如此了”

      “既然如此,明日我再请他入府相聚,且听听他如何评价你兄长不迟”

      我连忙施礼相谢:“全凭牧兄安排”

      ……

      就这样,我因牧兄举荐,随着韩非来到韩国,而我在见到韩非之妻秦琅玉时,着实吓了一跳

      她生的雪白无瑕,像极了当年的允公主,而那双深泉一样的眼睛,竟一个晃的,让我忆起李牧。

      这含糊不清的身份,成了我入住韩府时,最想揭晓的谜底

      对她身份的执着查访,使得我意外收获入秦的时机。

      那时韩非已经隐居西平一年之久,一家人清静隔世男织女耕。却不想被突然闯入一帮刺客,目标明确的索命秦琅玉

      等我赶过去时,寄居于府的甘老夫人为了救她,深受重伤,已经倒在血泊。而秦琅玉用手捂住咕咚咕咚冒出的鲜血,慌乱大喊:“快,人呢,快去请医者”

      “……喏……喏”

      “还有毕之,请毕之”

      “喏”

      “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抱进殿内”

      自我入了韩府这几年,总共不曾与她说够十句话,此刻确定她说的是自己后,立刻就着身上的衣袍擦干剑上鲜血,将人抱进殿内,习惯性的退到一侧

      恰在此时,我在一片混乱中看到了手边书案上的信件。

      那是一封关于秦国当下权势分配,时局解析非常透彻的一封信。就是那封信,使我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秦国这滩越来越混浊的污水中,更成为我入秦立足的第一本指南手册!

      ……

      入秦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我成为了秦王的御马者。这一晃,便是半年无机缘。

      这日,我如往常一般,垂着头假装木纳的立在冰天雪地的驿馆外,秦王一早便来到驿馆内,上至阁楼会客,到现在也有近半个时辰了,我缩了缩冰凉的脖子,用袖管捂住冻僵的鼻子,不断原地踢着脚下雪污,算是寻些事情干,不至于被冻的失去知觉。

      好在,在我冻僵前,秦王总算是出来了,听这清亮的说话声,仿佛分外开怀,于是,我放下袖管,再次原地木纳站好,等秦王临近时,与往常一般上前迎接:“王上”

      “姐姐上车吧”听得清是秦王的声音,但我知晓,一定不是与我说话,于是,我抬起头扫过一眼,准备侍候秦王的王姐上马,却在惯性垂下头的那一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停下靠近的脚步,愕然抬起头,看着眼前被秦王称为王姐的女人

      她竟是秦琅玉!韩非的妻!

      西平一别,恍若隔世,实在不敢相信。竟会在此遇见她!

      “赵高?”秦王一声不高不低却微含怒气与质疑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转而看向秦王,秦王极为不耐烦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

      “喏”我重新垂下头,做我该做的事

      一路上,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秦琅玉会突然出现在秦国,秦王为什么称她为王姐?难道说,她也是秦国王族中人?趁着秦王还在歌舞宴请的时候,我这才有机会打探到,原来秦琅玉是秦王幼时的救命恩人,故以王姐相称。但我隐隐从秦王看向秦琅玉的眼神中明白,那并非普通的感恩之情。而且,秦王一定已经看穿我们早已相识这件事!

      “想什么呢”秦王冷冽的声音划过耳际

      我再次回神,即便垂着头,我仍能感觉到秦王用一种吃人的目光打量着我:“回禀王上,小奴不知王上突然召见,所为何事,心中惶恐难安”

      “寡人听王姐说,你们早就相识?”

      我心中暗暗冷哼,他与秦琅玉车内交谈,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秦琅玉只说认错了人,何时说是相识了?明明是欲诓我而说的谎话。可我也知,秦王此招,是对秦琅玉,而非对我。

      “小奴入秦之时,曾与恩师约法三章,无论何处栖身,全凭一己之才,凭策而出。不得轻易说出出处。师门有命,还请王上恕罪”

      这个时候,将自己摘干净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你的恩师就是王姐?”秦王嬴政呢囔一句,再次危险询问:“不对,你的恩师便是她的丈夫!”

      我垂下头,以头扣地:“夫人心绪平和,崇尚无为老学,恩师所著新法都深受其影响,亦可称是小奴之师”

      “你说什么!法学?”嬴政突然一步上前,揪住我的衣襟,惊讶发问:“难道说她的夫君是韩非?!”

      我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终究缓缓垂下。

      此刻,我更加确信,我无意间竟真的握住了秦王的软肋!

      这个软肋就是秦琅玉,哦,不,准确的说,应该叫她芈衍玉!允公主与楚考烈王唯一的女儿,芈衍玉!

      生命就是这样奇特,当你看透了一些东西,你就会发现,这场游戏,太过简单,我这般暗暗的想。似乎在一瞬间,年轻的自己以为已经握住了掌控命运的手舵。却忽略了芈衍玉与秦王复杂的关系带给我的危险远远多利益。

      一日深夜,秦王嬴政突然宣我入宫,极为巧合中,听到巫道人巫少与嬴政秘密协商计杀韩非之谋。我心脏骤然停顿,仅一瞬间,几乎受本能驱使匆匆出宫,寂静的夜路露水初上,狂躁的狗吠反而使我冷静,就在马上到达韩府之时,我停住了脚步,嗅到这场生死之谋中,自己今日行为,极有可能也被算计之内,嬴政想要霸占芈衍玉之心决绝,今要杀死韩非,又怎会不提防深受韩府之恩的我?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是来自嬴政的试探。

      我下意识的缩回扣门的手,深深呼吸,随后深拘一躬,迅速撤回黑暗中……

      谁知道,黑夜里,我无数遍祈祷……原谅我……

      ……不久之后,韩非果然中计,欲携妻逃秦,我一心相劝,却无济于事,只得尽己所能,不惜刺伤自己,放其逃离。也算仁至义尽

      我知道,那晚缩回去的手,已经将我和韩府的缘分彻底切断,不留余地。即便之后我再如何挽回,终究无济于事,可是,我从不后悔这样做,因为,我得到了秦王嬴政的信任。助于下一步行动。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复仇!韩非不行,芈衍玉也不行!在大仇未报之前,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我还须忍下去,还要匍匐在仇人脚下,即便生不如死!即便如浴炼火。

      之后的事情,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知晓,记得那时我正卧床养伤,妻子梦瑶气喘吁的跑进来,如同木头一般愣愣的看着我,良久才开口:“听说,公子韩非被鸩杀了”

      听完之后,我垂下眼睛,狠狠抖了抖手中的书简。这是绝不可能的事,那芈衍玉历经巫少之死定然能明白我当日提醒,绝不可能至今毫无察觉,任由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番模样。这其中,一定有何玄机!

      此事一时无迹可寻,我也不想徒增灾祸,就任由时间将其渐渐消沉。转眼,一年过去了,春色占满天地,一切又都回到从前,我也已经大愈,继续侍奉嬴政身侧,唯有妻子梦瑶,每次从韩府回来,总是唉声叹气,携一身落寞冰凉。这日深夜,灯火以熄,突然猎狗狂吠,还未穿好衣服的奴仆匆匆而来,隔窗喊话:“大人,宫里来人了”

      我一听是宫里,顾不得许多,立马翻身穿衣:“深夜闯来,绝非善事,可打听到因何而来”

      “只说来请大人连夜入宫”

      “赶紧的,将人请到正殿,好茶好菜伺候,再寻个伶俐人,打探着今日宫里发生了何事令王上不悦”

      “已经着人上前侍候了”

      “快去快去,打探到尽快回报,与宫里舍人只说我旧伤复发,让其稍等片刻”

      “喏”

      我在房内焦急的打转,只觉得好久,那该死的侍从才喘息粗气入室,我一把拽过他询问:“怎么样?如何说”

      “那舍人只说,王上回来便一直紧缩眉头,未曾进膳,直到傍晚时分,才先后召见了蒙恬和李斯”

      “先后召见他们俩?”难道是对我的赵国身份再次有疑?可此事不是已经平息,为何又卷土重来?我心中疑惑,再次追问:“方才说王上回来,可有问到是从何处?”

      “这……那舍人倒是提了一嘴,可是小的愚笨,猜不准是哪位贵人”

      “如何说得?且快快复述来听”

      “那舍人说,这普天之下,能让王上闷闷不乐还甘之如饴的还能有谁”

      “芈衍玉?”

      “韩非夫妇,情深意切,这突然阴阳相隔以是不幸,韩夫人久久睹物思人,日渐消瘦,如今被王上掳掠宫中,少不得逼迫,只是依韩夫人这火烈的性情,少不得要遭难”一向从不过问宫中是非的梦瑶,也以起身,嘴里絮絮叨叨满是忧心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是我多想了?我稍加安慰:“你睡吧,不必等我,这会入宫,最早也要天亮才能回”

      “夫人如今入了宫,妾身难以再见,夫君若能见到夫人,还要劝她宽心”

      “白日都要避嫌,这大晚上的怎么可能见到,快睡吧”

      “恩房中毒,夫人不眠不休,誓要查出凶手,如今刚刚有些眉目,听说,所用之毒与毒杀韩非与巫道人是为一种,如此大恨,想是难平,我不仅担忧又来一场姚氏灭族,更心疼夫人折磨自己,无止无休。”

      “你说什么?!”我刚要踏出房门的脚,立刻停住,转身望着梦瑶,再次确认:“给恩房用毒的凶手是杀害韩非之人?这……这怎……你是哪里来的消息?”

      “没错,今日午时,毕之前来辞行,顺便托付修缘,与我说起此事,怎么,难道夫君知晓些什么?”

      “不,我不知道”我错开她单纯的眼睛,可如果,事情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嬴政今夜召我入宫,唯一的目地,就是对所有知晓韩非之死与恩房中毒之人彻底封口。我迅速上前,拉住梦瑶的手:“你听我说,如若我晨时未归,你无论如何都要寻到秦琅玉,一定要请她救我”

      “夫君”

      我再次紧了紧她的手:“记住了,这是我唯一的活路”

      “夫君”梦瑶追出门来,我却不敢回头看她。我这一生,注定是要负她的……

      ……

      秦王一身常服,威严不减,于灯火阑珊处批阅奏章,见我被人带上来,挥了挥手,众人纷纷离去

      “臣,拜见王上”我匍匐在地,假意温顺至极,上坐之人却未发出半点声音,稍过了一会,我再次打破宁静:“臣赵高,拜见王上,不知王上深夜召见,是何急事”

      “赵高”翻动竹简的声音几乎淹没他极不耐烦的声音

      “臣在”

      “你可知罪”

      我一个颤动,立刻将头服帖的更低:“臣该死”

      “你的确该死,长平之孽,竟敢公然入我秦国巷府殿朝”

      “臣之忠心,王上深知,王上用人,听其言,观其行,可知其忠心,臣下自不去辩驳”

      “忠心?当真?”

      “天地可鉴”

      “那好,寡人是君,你乃忠臣,君要臣死,忠臣是否甘愿赴死”

      我猛然抬起头,看向上座之人狠绝而笃定的眼神,身上骤然冒出一层冷汗,但他欲杀我却将我召进殿来,绝非要我简单赴死,但嬴政自诩聪明,只肯将人玩弄于鼓掌,决不允许他人猜透心思,我此刻纵然知晓此中因由,也绝对不能出口,否则,将再无生机!

      “臣,甘愿”

      空气中终于悄然飘散出一丝松快,嬴政极为怀疑的再问:“为何”

      “臣下一介驭马婢侍,受王上知遇之恩,方有今日挥洒抱负之机,臣下自当万死以报”

      “如此说来,韩非授你衣食,启蒙法学,岂非也是大恩?”

      “王上”我再次伏下身体,几乎贴住地面:“恩师于臣,乃再造之恩,臣愿粉身碎骨报之,此为义。而王上提携重用,乃知遇之恩,臣当万死不辞,此为忠。恩师之死,臣纵然心痛万分,无奈栋梁倾塌,可若王上有何万一,则是国家颓覆,朝纲混乱。世间难有两全法,家国大义面前,臣只能舍义取忠”

      “好一个舍义取忠,那寡人就成全你,来人,打入云阳大牢”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大拜:“罪臣拜别王上”

      还好,我还活着,无论受多少苦,我定要活下去。鞭刑不可怕,烙刑也不可怕,我咬紧牙关,自己动手踢除身上腐烂的肉,头上的血水却顺着额头滴进眼睛里,我仿佛又见如同血人的哥哥,立在烈焰战火之下,尸骨成堆之上,顺着满嘴的血污说出最后一句:“活着!快走!”

      是的,活着,我只要活着。活着,活下去,终有一日,让他们血债血偿!不,加倍偿还!

      乌黑腐臭的牢狱里,一只脏兮兮的手跨过牢笼,摸到我还未食用的馊饭,见我没有发觉,再次摸向我御寒的外衣。我猛然睁开眼睛,迅速抓住那只皮包骨的手腕,借着从狭小窗口里透出的丝丝缕缕月光,看到一双幽深如泉又万分惊恐的眼睛,我肃然一惊,吓得立刻松了手:“韩夫人!?”仅在下一瞬间,我明白,自己是看错了人:“你是谁!”

      “你……你还活着?”

      “你是胡女?”

      她往后缩了缩身体,继续用并不流畅的中原话再做解释:“我以为你死了,才吃你的饭”一边说着,一边将偷得的馊饭重新放归原处

      “我没死!”我打量着这个黑暗中与秦琅玉有几分相像的女子,询问道:“既是胡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被中原男人掳掠来”

      “胡言乱语,再不说出来历,我定宰你吃肉”我假装愤怒的举起剔腐肉的刀,果然将其震慑住

      “不敢不敢,我们与中原人以毛皮换吃食,他们杀了人,还要我侍候,我就将他们一起灌醉,纵火杀了他们,带着珠翠财物逃跑,后来便被人送到了这里”

      “原来是女奴杀主”

      “我才不是奴”她突然瞪圆眼珠

      我打量着她,衣衫褴褛,却习以为常,胆小怕事又鲁莽招摇,骨瘦如柴皮质粗糙,不由哼笑一声:“不是女奴是什么?连守城之人都知晓你与那些财物不相配。”

      “你”

      “我可以帮你摆脱奴身,飞黄腾达”

      她黑杏仁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我,学着我的样子冷哼一声:“就凭你?你先自己腾达了再讲”

      “你不相信?”

      “你这般模样,让我如何信”

      “你好好活着,待我出去,定然会实现诺言”

      “你还能出去?”

      “只要我能撑到她来,就一定可以”

      “谁来?”

      我看着她,血手伸向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个报仇心切的人,一个与你相似的人,我来帮你赶走她,你就可以代替她享受一切,如何?”

      她在月光中打了个冷战,摆脱我的手瑟缩回黑暗去

      实在抱歉,我欠你们韩府的,用这些痛苦还清了!以后的路,我不再受你们恩惠,也绝对不能再受你们拖累!当我躺在最耻辱的宫刑架上时,我便只有这个念头:我欠的,都还清了,从此,这个世上,再无忠诚可言,有的,只是对自己更有利。

      之后短短一年时间,我从云阳死囚,到遭受宫刑,再到后来重拾嬴政信任,再后来,便是引导秦琅玉发觉真相,兑现我曾许诺于胡女的一切。

      而可怜的秦琅玉自发现韩非之死与恩房中毒真相,便彻底与嬴政决裂,不久之后,逃脱回楚,嬴政的灭国脚步似乎紧随她的踪迹,随之展开了天下一统之伟业。用了接近十年的时间将她再次追回。

      那个女人就要回来了。

      ……

      ……

      “那个女人都已经回来了!本君于那王后之位到底还有多久!”胡女嘶哑咧嘴宣泄着,全然没了当年的无畏与灵气

      胡女碍着血统不正,虽多年来深得嬴政独宠,但一直迟迟未曾爬上王后正宫之位,我虽几次用计,仍旧未能让嬴政松口册封,如今秦琅玉回归,这已经不是王后之位的问题,极有可能胡女将被彻底抛弃,而我多年精心谋划的母凭子贵也面临功亏一篑。我虽思绪万千,却终究拱拱手,对她施礼:“夫人息怒”

      “这可都是你许诺我的,你可记清楚”她一个上前,近在咫尺指责于我

      我的反感在此刻涨到极点:“秦氏绝非善类,高奉劝夫人,切莫因此失控,以免打草惊蛇,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大胆!赵高!”

      “臣告退”我拱拱手,施礼告退。

      显然,我的奉劝毫无意义,胡女很快对秦琅玉显示出敌意,二人针锋相对,注定要不死不休。胡女一定要铲除秦氏,而我仿佛也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参与合谋。记得那日我从郁闷回途中,却在必经之路遇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夫人?”我惊愕出口,

      芈衍玉转过身,望向我:“知晓大人见过衍夫人之后,必定会路过这幽静少人之地,衍玉便早早来此等候,想与大人叙叙旧日情分”

      “夫人”就算她不说,我也明白过来,片刻便恢复神色,无事一般再次施礼:“夫人在此等候在下,不知有何要事”

      “我本以为,我与大人的纠葛早就结束了,但如今看来,可能还会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夫人何意?”我看着她一举一动,竟一时难以猜透?是挑衅?宣战?不,她才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而她轻笑向我走来,一时打断我的思路,吓的后退了两步:“夫人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好奇,加上衍夫人,你们有几成把握可以要我死”

      “你……”我虽愤怒却无言以对。

      “直到我上句话为止,你已经没了任何把握!对不对?”她绕着我,毫不留情的揭穿,只让人觉得头皮发麻:“你的复仇大业进行的不错嘛!听说,你已经得到了秦王的信任,如今更是再衍夫人的引荐下,成为了公子胡亥与房儿的老师!与当朝太子傅淳于越平起平坐。不过,老师是暂且当上了,可这答应了的王后之位,总也要想法子帮人家弄到手不是,毕竟,胡亥是幺子,想要日后登上王位,可不是要让她的母亲成为正宫王后嘛”她叹息一声,又道:“唉……也不怪你要杀我,谁让我又倒霉,挡在了这位野心家通往王后之位的道路上呢”

      “夫人”我躬身施礼:“当年,夫人对赵高妻女的恩情,高没齿难忘,此生应为夫人赴汤蹈火,方不负夫人恩情。只不过,赵高身负四十万尸骨血债,复仇之路走到今时今日,以经无法回头!所以,不管是谁挡住了去路,高都会毫不犹豫的拔除!夫人也不能例外!高能做到的,便是答应夫人,若这一谋,高险胜夫人,定会替夫人照顾好幼公主与毕之”

      “你还真以为你能胜我?”

      “高,别无选择,请夫人恕罪”

      “谁说你没有选择,今日,我就是带着你的选择来的”她停下渡来渡去的脚步,最终停在我面前,一改方才随意模样,换上一副严肃面庞:“这成为王后的要求总也好说,不过日后若成为了太后,领了这摄政之权,对大人的大业总也有些碍手碍脚不是,况且,这衍夫人命大人亲自动手,是何居心还未可知”

      听了她的话,我心中着实一动:“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此番我前来,是要大人认清事实!看清楚谁是不听话的小玩偶,谁又才是真正能帮你的人。我知道,当年你费劲心思训练出来这样一颗棋子实属不易,可是呢,这个棋子尝到了甜头,欲望不断膨胀,以至于如今正想着一步步脱离你的掌控,将你变成下一个吕不韦。她是你的人,这样的小心思,恐怕瞒不过你吧!?”

      我微微眯起眼,能将我的心思揣摩到如此细致,倒也不枉我们相处一场,感叹之余却仍要沉思她的用意:“夫人的离间计很妙!可惜高不是李信”

      “说实话,离间计是李斯常用的!我不喜欢!我喜欢做对双方都有益处的买卖”她摇摇头,仿佛诱李信杀王翦的战场离间,并非出自她的手笔:“其实,你心中很清楚,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甚至应该想过,在除掉我之后,下一个一定要除掉她!决不能等到她羽翼丰满,彻底脱离你的掌控!可是,赵全,你完全错乱了顺序!你忘了,我才是对你最安全的人!我没有控制胡亥的欲望,更没有成为王后的野心,我甚至和你一样,深深的恶心着这个充满血腥的王宫!更重要的是!我虽不千娇百媚,却十分懂得如何收住秦王的心!如此想来,我不仅不是你的障碍,还会成为你最好的帮手。怎么样!?我们互相帮助吧!你为你的复仇大业扫清障碍,我除掉我的定时炸葯!”

      我深深的看向她,由她得意,说实话,我也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却不该由她说破:“我一直相信你与秦王之间是在做戏!我也相信你今日所有的分析绝对有利于我!可你太聪明,也太危险,秦王对你又太过言听计从!你如何可以保证,不是为度过此劫而利用我,又如何保证利用完之后不会出卖我”

      “赵全”她一步步向他逼近,唇角却挑起一抹鄙视的笑意:“你好歹也算名门世家之后,虽说断了命根,却也不至于如此不知好歹吧!?我若想出卖你,何须等到今日?我若想杀你,还须费今日一番力气?!你学他秦王哪里不好,怎的偏学会了多疑”她说完,拂袖而走

      “等等”我喊住她:“可你有许多办法可以清除她,为何一定要与我联手”

      “我总觉得,有始就该有终!既然人是你亲手带来的,难道不该你亲手了结她吗”秦琅玉微微侧回身,回头看向我:“当然!我还想让她临死之前可以明白,我和一文不值的赝品究竟有何区别!”

      ……我该不该信她?入夜之后仍在辗转,可这绝对是个好机会不是么!她有什么理由害我?她只是想要除掉胡女这颗眼中钉而已!对不对,我分析的到底对不对?可若那秦琅玉突然反水,我又该如何?……

      ……

      “你说什么?”昏暗的灯光下,嬴政威严的面庞添一股狰狞

      我跪倒在地,假装瑟瑟发抖:“王上明鉴,臣下句句属实,今日午时,衍夫人召见臣下,命我毒杀秦夫人,而归途中,秦夫人早已等在必经之地,要与臣共谋,趁机反水,毒害衍夫人”

      “要杀了她?”嬴政囔囔自语,随后陷入沉思,不一会,突然跳起来,愤怒指责:“她俩能同时想到你,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罪臣该死,罪臣该死,罪臣自是不敢如此,所以特来陈词请罪,并不敢有丝毫隐瞒。”我悄悄抬起眼,观察着上座之人的表情变化,慢慢试探道:“罪臣怎敢伤及夫人,罪臣乃公子亥之师,又怎忍心让其少年失母,倚仗全无。罪臣又怎敢违背王上”

      嬴政素来多疑,又生性残暴,自己曾被楚系一族制压多年,又怎会容忍属意的小儿受后宫之手摆布。听了我这番言词,果然动了心思,思忖良久,才又言:“芈衍玉要你何时动手?”

      “本月月圆夜”

      嬴政懒懒挥了挥手:“就按她的意思吧”

      “王上?”我假装惊恐:“臣下惶恐”

      “她让你如何做,你便如何做,寡人念你忠诚可嘉,事后自会为你脱罪。只是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传至第四人耳朵里,夷你三族”

      嬴政毒辣的目光一时让人脊背发凉避无可避,我不得不再次俯首称:“喏”躬身退下

      其实,当夜此举也只是谨慎久了,为了以防万一自保而设。只是不想后来竟真的凭此保住性命,成功躲过秦琅玉的一石二鸟之计。当时我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将胡姬鸩杀,她却突然在嬴政面前反咬,意图以谋害夫人之罪,将我斩首。只是我以早一步向嬴政坦白计划,才使得她功亏一篑。

      只是多年来,我一直不明白,她当时为何要连我一起拉下水,又是何时对我动了此等决绝杀念!

      大概因我无常而又无义吧,我心里是这样想的。

      多年以后,我曾再次询问过这件事,秦氏也只是草草说了句她早知今日局面而已,而她口中的今日局面,已经翻天覆地,嬴政已经升天,赢氏王族皆被我屠杀,当年曾阻碍我欲杀我的人也都一个个被我处决,最后,白发苍苍的我,只等亲手杀死自己圈养多年的爱徒,等待起义大军入城,彻底摧毁秦国。而她却仿佛从风中而来,不带尘世任何贪欲,想是如此,才会容颜无改,不像我这般白发如银吧

      “丞相高升,玉前来相谢”

      “竟真的是你?!”沙丘之谋时,我顺着嬴政最后一抹眷恋目光,隔着细密竹帘远远所见那飘逸似仙之人,果然是她:“不知是夫人大驾光临,高,有失远迎”

      “你我故人相见,倒是越来越客气了!”

      “多年不见,夫人别来无恙”

      “都好!倒是丞相,这头发……”

      “不是人人都能与夫人相同,得天独佑而仙颜长驻”

      “丞相这些年也是心思用的深,用的准,才不曾辜负了这一头白发”

      “承蒙夫人多年恩教”

      “不敢不敢,我韩府任何时候都不曾教化这些个吃人的手段,丞相如今大权在握,其杀伐决断,令衍玉吃惊!”

      “哪里,都是遵陛下旨意行事”

      “与别人这样打哈哈也就算了,丞相何必对我也不放心。天下人不知你与胡亥的师徒情分堪比父子远胜其母。难道我还不知晓吗?你的意思还不就是胡亥的意思吗。”

      “夫人失踪十年有余,不知今日突然现身,所为何事”

      “我估摸着,这丞相之位你也到手了,那个地牢里的人也快走到尽头了,所以,我想去送送他”

      “你要见李斯?”

      “丞相不会以为我会救他吧”

      “韩非之死,谜底以解,不知夫人与李斯还有何怨”

      “小师父毒酒,乃李斯亲手奉上,若不能在他临死之日,告知小师父尚存于世的好消息,我又如何解恨”

      “公子还活着?!”韩非果然还活着:“那就恭喜公子夫人了”

      “还请丞相行个方便”

      “高有一惑,尚需夫人解答,当年胡姬之事,夫人暗算于我,究竟为何”

      “丞相深谋远虑,难道不知?我即为楚系一派,自然要护住扶苏,打击胡亥全部势力”

      “这话,看似有理,高却不信。楚系一党和朝堂纷争于你而言,如同枷锁,你怎肯自己卷进这深不见底的洪流漩涡。当初若非胡姬以韩恩房看戏,你也未必一定会与她争斗到底。因此,你要害我,绝非临时起意刻意捎带,或者说,你早就有心除掉我。可是你为何要这样做,我实在想不通,嬴政是你我共同的敌人!我所主张法学乃你与公子亲手所授,而我更一直敬你如初,未曾有任何辜负。无论从哪里看,你都不该有此举动算计于我”

      “再见之日,自当解答”

      她说再见之日与我解答,我盼解答疑惑的那天,却不知正是自己的死期。那时刘邦趁秦军主力被牵制在河北,乘虚自率一军向西进发,首先进入关中。我亦深知,自己复仇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加快脚步,发动了望夷宫之变,将二世胡亥杀于望夷宫。拥立成蛟之子赢婴为王,称三世。

      “天还未亮,夫人便入宫而来,是有何要事”我已经穿戴好官服,梳洗完毕

      “我要走了,特来向丞相辞别,又知晓丞相忙碌,便想赶在早朝之前,与丞相走上一程,全是叙叙旧吧”

      “走吧,一起去请新皇帝上朝”

      “丞相问我,当年为何对丞相动了杀心,其实说到底,就是害怕会有今日,今日的山河破碎,今日的血流无数,今日百姓饱受离乱辛苦,无辜者惨遭屠戮牵连。而你赵高,却从不回头”

      “当年,你走之后,曾留书一封,使得嬴政深信你乃仙人降世,有未卜先知之能。自此信奉道教,自称道人,一生苦修成仙之术,最终却惨遭反噬,英年而亡。可夫人莫是不忘了,我是赵高,并非嬴政?”

      “我答应丞相,探过李斯,当回来如实相告,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丞相信是不信,从来由不得我。还记得那年,你突然辞别我与小师父,说是要入秦,我们与梦瑶也是在这样一个晨雾弥漫的早晨,站在门前目送你走进小路的霭霭迷霾里,看你消失不见。你不知晓,梦瑶哭了好久”

      “这些年,是我愧对她们母女”我笑了笑,踏步在脚下石路:“说来也是缘分,当初,若非夫人的一封信,让我提前了解秦国局势,我可能也不会那样着急入秦”

      “信?什么信?”

      “夫人大概不记得了!”我又笑了笑,却不多做解释,全算做天意。只淡淡说了些自她你去后的故事,她只垂下眼睛,默默与我拉开脚步,当我再次回头寻她说话时,她以坂动袖中机关,杀掉身边侍从,霎时,赢绫带着一群卫兵冲了出来,团团将我围住

      “你!”我惊恐之余,不断后退,终于脊梁顶到了秦三世赢婴手中冰冷的青剑,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竟联合他们杀我?!”

      “赵高,安心去吧,我会设法保住梦瑶盼儿”

      “不行”我一时愤恨无边,我还差一步,还差一步便可摧毁秦国,大仇得报,我不能这样死:“赢氏一族还没有死绝!秦国还没有灭亡,我赵国四十万亡魂的血仇还没有报完”

      “仅巨鹿一战,死伤四十万秦军,坑杀二十万。如此算来,你还欠着秦国二十万的命!”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我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饮血般的笑声:“那是秦国欠我的”

      “长平孽种”赢绫上前一步,就要挥鞭。

      芈衍玉伸手拦住赢绫,上前一步,靠近我,仔细说明:“当年我父亲将你托付于我,于情于理,我都该帮助你!”

      “你父亲?!你是说……”我突然记起嬴政总总系于腰间的那枚玉佩,那可是牧哥哥的传家之物,是允公主片刻不离之物……难道,她竟真的是故人之女。

      “没错”她肯定了他的答案:“我记得我曾说过,喜欢有始有终!既然是李家人将你这个魔鬼放出来,自然我该有责任收了你!你说对吗?如今你大仇以报,我以不愧你分毫!”

      我定定的看着她,终究在她的脸上找到了李牧和允公主的影子。眼前又回忆起童年时,那段带着光芒的日子,那时候,长姐赵蔓还没有嫁去墨家深山,哥哥赵括还没有战死沙场,允公主与李牧也还浓情蜜意。家族所爱皆不曾生死分离,他们常常在府中后院相聚,习剑歌唱、醉酒舞蹈,肆意畅聊,挥墨成章,直至灯油熬尽,雄鸡报晓。那时哥哥长姐为了让我保守秘密,时不时会用我最爱的糕点封口,有时,哥哥索性将我一起抱进他们聚会的秘密地点里,让我同享那不属于我又搞不太懂的青春欢乐……那时搞不懂的,如今却再也不会有了吧?而我今日做的所有,终也再不能让从前重现了吧……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我放弃挣扎:“做多少……都回不去了”

      一声‘滋’的声音,我捂住脖颈,在目光尚未混散时,看见东方的太阳漏出了第一缕血色光线。像极了哥哥死不瞑目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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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秦始皇后——第二零零章 赵高的独白 英雄枯骨 一世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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