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的意外

那年冬天的意外

那年刚入冬，天气就特别的冷，这个安静的小镇被寒气笼罩着。清晨，田野里，山坡上，大路边，都被厚厚的白霜覆盖，好似下了一场小雪。

乡卫生所的小院里，一大早便炊烟袅袅，勤快的陈大姐天一亮就忙活开了。她烧了满满一大锅开水，还煮了饭，炒了几个小菜，怕菜凉了都用厚实的瓷碗扣着。

所里只有五个人，所长老张，50多岁了，陈大姐是张所长的老婆，他们孩子都成年了，老两口就以所为家，常年住在这个乡村小院里。外科医生老刘，30多岁，老婆在家务农照顾老小，他平常住在所里，只有农忙和节假日才回家。内科医生小李，是刚从卫校毕业的小伙子，不到20岁。妇科医生小荣，年初刚结婚，丈夫在镇上上班，两人都住单位宿舍。这会儿小荣医生正在孕中，预产期已经临近了。

像往常一样，大家起床后先到厨房打开水，洗漱完了再来吃早饭。热心的陈大姐一边帮大家打开水一边纳闷：小荣医生每天都是第一个起床，总是最早来打水，怎么今天没见人呢？她帮所有人打好水，把早饭摆上桌，便去小荣的宿舍探望。她一边敲门一边叫：“小荣，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帮忙？”她叫了好几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有点慌了，敲门的声音急促起来，嗓门也大了起来，那几个正在吃饭的人也都被惊动了，放下碗筷围了过来。陈大姐性子急，嚷嚷起来：“肯定出事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门撬开。”小李反应最快，跑回屋拿了工具，三下两下把门撬开了。

开门一看，小荣倒在地上，衣服都穿好了，床上杯子也叠的整整齐齐，看样子是早上起床晕倒的。陈大姐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小荣抱起来放到床上，张所长赶紧给她掐人中抢救。小荣有了反应，但是很快开始抽搐。张所长叫小李马上去邻居家借板车，要尽快送到镇上卫生院抢救。小李急匆匆去借车，顺便托人去镇上通知小荣的丈夫。板车很快推来了，不放心的邻居大妈也跟了过来，陈大姐在大妈的帮助下把小荣的被褥铺在板车上，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小荣抬上车，细心的陈大姐还找了一条厚围巾抱住小荣的头。留下所长看门，老刘和小李一个拉一个推驾着板车上路了。陈大姐收拾了几件日用品跟在边上照应。到镇上卫生院有十几里山路，初冬的早上风已经有些刺骨了，而这几个着急赶路的人却个个大汗淋漓。

快到镇上的时候，小荣医生的丈夫小林骑着自行车迎面赶来。他一得到报信就急急往回赶，不想卫生所的同事们已经将小荣送来了。一时间，他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小林是退伍军人，从部队回来就在镇上一家机械厂上班。一年前经人介绍认识了比自己小七岁的小荣医生，遂对她一见钟情，于是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年轻的小荣是个害羞的漂亮姑娘，温柔善良，是乡亲们喜欢信赖的小荣医生。面对小林的穷追不舍，小荣不久就同意了，两人很快就结婚了。或许是几年的部队生活让小林有点大男子主义，平常什么事都是他拿主意，但这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对自己年轻的妻子还是相当宠爱的。自从小荣怀孕，他紧张的不行，三天两头往卫生所跑。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物资还是很贫乏的，小林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经常能带来营养品和各种颜色的钙片。可是，小荣太年轻了，脸皮薄，住在单位宿舍人多眼杂，虽然怀孕了她却不好意思开小灶给自己补充营养，连钙片都没有好好吃，经常腿抽筋也没放心上。这次，临盆之际终于酿成大祸。

到了镇卫生院，小荣马上被推进急救室。经过抢救她仍然不是抽搐，医生建议转到县医院。大家又慌乱的把小荣抬上救护车，小林和一名卫生院医生陪同前往。从镇上到县医院三十多公里，路况不好，开车至少要一两个小时。匆忙之中，医生忘了带压舌板，而小荣抽搐的时候牙关紧咬，随时有咬断舌头的危险。途中，小荣又开始抽搐了，小林情急之下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塞进她的嘴里，小荣使劲咬下去，鲜血顺着小林的手流出来，豆大的汗珠从小林的头上冒出来。旁边的医生吓呆了，赶紧帮忙小林把手指从小荣口中夺了出来。后来，他们有惊无险的到了县医院，小荣迅速被推进手术室。

小林简单包扎了一下受伤的手指，忐忑不安的在手术室外徘徊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心受着巨大的煎熬。终于有医生出来了，拿着一张纸，让他签字。他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原来是让他选择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的心瞬间好像被电击了一样，手开始发抖。他心里清楚，妻子是不能放弃的，可是这个孩子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呀，他曾经无数次的憧憬怀抱这个孩子的情形。他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上小学了，而他却要做这个艰难的决定。他几乎晕倒，跌跌撞撞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医生在催，让他抓紧时间快点签字，他的眼睛模糊了，用颤抖的手写下：保大人。医生从他手中轻轻抽走那张纸，他垂下头瘫坐在那里。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个护士抱着一个婴儿出来了，她高兴地对小林说：“恭喜你，是个女儿。孩子和妈妈都保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哆哆嗦嗦地从护士手中接过孩子，泪眼婆娑。如果不是在医院，他真想大哭一场。他紧紧抱着这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就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后来，这个有点营养不良的孩子顽强地活了下来，她的妈妈由于过度抽搐咬伤舌头很久都不能流利的讲话，脸部也有些微的变形。这个孩子健康的长大了，她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手心里的宝。

故事讲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是，我还想告诉读者，这是一件真实的事情，那个有幸活下来的女婴就是我。在我的记忆中，从小父母就对我极其宽容，可能是因为觉得我能来到这个世界实属不易，他们不忍心要求我。小时候，外婆常跟我说：“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的妈妈，她生你的时候差点没命了！”如今，我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父母也日渐苍老，我一直把外婆的话记在心里，常常提醒自己善待父母，善待家人，善待所有的生命！

那年冬天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