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

作者: 不负此生 | 来源:发表于2022-07-31 07:58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空旷无人的街头,他眉头紧蹙,面色凝重,缓缓抬起了右手。把那修长的五指迅速合成手掌后,他轻轻地托起她那好看的下巴,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两人皆默然无语。他深深地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有关他们的过往,仍然历历在目,想起那些陈年旧事,他的眼睛里时喜时悲,不知不觉间已蓄满了泪水。

过去再美,已经过去;现在再难,终需面对。终于,他狠下心来,下定了决心,轻叹道:“从此,我们各自安好吧!再也不必相见!”随后,他的右手颓然落下,迅速转身,独自飘然离去。只剩下她一个人,蓝色衣裙在风中凌乱飞舞,心狂跳不止。

最初,听完郎君的这句话,她宛如木头一般呆住了。她想不到,这样的结局实在来得太快了,她还有点懵。过去说忘就忘?如此干脆利落?可是,当初的他,曾再三发誓,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离。还说什么“未曾同日生,但求同日死”那样的痴傻话呢!这才过了三年,怎么就要分道扬镳,各自天涯了呢?何况,他们相处的这三年,一直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呀!

“一定是他们造成的!”

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两张老脸。一张脸冷漠无情,脸上的那双眼睛总是像带着疑问似的,想从她姣好如鲜花一般的脸上,还有袅袅婷婷的身姿上盯出什么破绽来。在这裹着满身绫罗绸缎,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老太太面前,平时倔强要强的她,总是感到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浑身不自在,说不出的难受难堪。而另一张脸,则威严无比。这李府真正的男主人,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即使她已过门三年,成了他的大儿媳妇。他这一大家子人,虽然有管家,需要他操心的事儿也不少,何况他还有衙门的公务在身。再说了,有精明能干的夫人替他管着这个家,他放心,他通常不管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的。

可是,前些日子,她总是不经意地就会看见她的公婆,正堵住她那要急着出门的郎君在一旁小声地说着什么。声音太小了,隔得又远,她听不清,只看见他们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说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公婆脸上的表情也不同寻常。她不好走过去听,也不好原地多停留,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悄悄走开了。什么人也没有注意到她。

后来,她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府里的大花园里欣赏那些开得千姿百态的菊花时,偶然听见了路过此地的两个使唤Y头的议论:

“听说老爷太太又为大公子寻了一门亲事呢!”

“真的吗?大公子与大奶奶感情那么好,他还要再娶一房?”

“嗨!大奶奶进门三年了,肚子里都没有动静。听说老爷太太等不及了,想要再给大公子娶一房亲,盼着早点抱上孙子呢!”

“这样的话,那大奶奶受得了吗?她岂不要伤心死了?”

“嗨!大门大户的,三妻四妾不是常事吗?”

“也是啊!”

她默默地听完这些话,然后悄悄地走开了,那两个叫春梅和秋菊的小Y头毫无察觉。一切似乎水过无痕。她貌似波澜不惊,心中却常常翻江倒海。

入夜,就寝时,她期望她的郎君李琏能跟她说些什么,可他却总是回避着她的眼睛,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什么也不说,神情颇有些不自然,她只得作罢。早早洗漱好后,他就独自先去睡了。这样的情景,之前从来不曾有过。

她只能躲在暗处偷偷地伤心哭泣。她的父亲,那个中过秀才,却考了多次也未中举的私塾先生,因突发急病,还不到四十,就撒手抛下亲人,离开了人世。这之后,娘家就只剩下了寡母和弟弟两人相依为命。她家小门小户的,自她出嫁以后,寡母一人支撑门户甚是艰难困苦,薄田薄产的只能糊口度日。弟弟不过十二三岁,尚且年幼,还无力分担母亲与她这个长姐的忧愁。她不想让母亲担心她,有了什么心事和苦楚,就一个人独自琢磨,再试着去化解,如果这样还不行,她就一个人悄悄地吞下去,常常如此。倔强要强的她,不愿意轻易打扰到每一个人,她相信她自己足可以应付好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之前,她还有身边的郎君偶尔为她分担一些忧愁和烦恼。可如今呢,他似有若无。她也不知道他成天在想些什么,忙些什么。因为这一阵子,他一面对她,就沉默不语,问他,也不吭声说些什么。见他这个样子,她都快要发疯了。

“我该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呢?”

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没有答案。夜已深了,她头有些疼了,于是,她不再想了,上床昏昏沉沉地睡了。

可今日午后,他把她领到这空旷街头,做了那一番貌似深情的动作,说了那样一句寒人心肠的话语,就想了结他们之间的缘分,她不甘心。

见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她瞬间怒火攻心,血脉喷张。她猛地伸出双手,一挥手,顿时狂风大作,一抬头望向天空,天空瞬间乌云密布。朦朦胧胧中,她看见不远处的他,头顶的黑发一缕一缕地随风飞舞,然后飘散开来,落入地面,黑黝黝一片,颇有些恐怖吓人。街上则是飞沙走石,大颗大颗的石子儿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嗖嗖嗖”地射向他的全身,他防无可防,挡无可挡,也避无可避,啊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听见耳边有石子儿掠过的呼啸声,它们犹如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毫不含糊地拍打在他的脸上。最先,他尚且能支撑着勉强前行,然而这攻击实在太过猛烈和密集,他终于承受不住了,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然后轰然倒地,脸上和身上,则密布着一道道伤痕,满脸痛苦的表情,奄奄一息,动弹不得。

雨下起来了,夹着冰雹,大颗大颗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冰凉刺骨。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雨水和着泪水,还有殷红的血水,接连不断地滑过他年轻俊美的脸庞。

此刻,他想起来了,先前他的父母亲的谆谆教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你不再娶一房,我们啥时候能抱上孙子孙女?”

“看看你的同胞弟弟,还比你后成婚,已经给我们生了一个孙子,现在他的媳妇又怀上了。而你们呢?这么多年了,不曾为我们李家开过枝,散过叶!这还说得过去吗?”

他的父母大人情绪激动,字字句句毫不留情。这些话语犹如一根根绣花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身上,他疼痛无比,头痛欲裂。可是,他们说的都是实情呀!作为孝子的他,自然无言以对,也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他们那些既不顺耳更不顺心的数落。

在父母俩一而再,再而三的强大攻势和压力之下,他不得不同意再娶一房,以让他们李家尽早开枝散叶。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有违当初他对她的誓言,她不可能同意,也不可能原谅他。

他不能两全。既然做不到违逆父母之命,那就只能违背他曾经对她许下的誓言了。再娶一房。

没多久新人就要嫁过来了。父母已经为他们选定了婚期,就在下下个月的十六日,府里也开始为他们的婚事操持起来了。前前后后买了许多婚礼所需的物品。比如红绸呀,彩带呀,炮竹呀,花瓶呀等等。偌大的院子也被打扫得比以往更干净,收拾得更整齐了。花草树木也重新被管理它们的老园丁,那个被称为张伯的五十多岁男人重新修剪了一番,显得格外整齐和精神。他虽然很难张口跟她说起这件事,但是,他也得说呀。

就在昨天晚上睡觉前,他本想试探着跟她说说这件事的。可她,却磨磨蹭蹭地好久也不来床上睡觉,也不知去了哪里?被什么事绊住了吗?他忍不住如此想着。可他白天忙了一天公务,累坏了,倒头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她啥时候来床上睡觉的。

“刚才,我对玉兰实情以告,没想到她脸色难看极了!她始终沉默不语,不肯松口答应我。”

“她明明知道我是个孝子,不能也不敢违逆父母,她怎么就不肯让一步,为我想一想呢?”

“她还口口声声说爱我,犹如我爱她!我看那只是她当初说来哄哄我罢了!”他愤愤不平地想,胸口一起一伏地。

“既然她不肯让步,许我再娶一房,父母又那样逼我,那我能怎么办呢?我们只能分离,从此不再相见了。”

虽然全身剧痛,动弹不得,但并不会防碍他的这一番思考。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风止住了,雨也停了,冰雹也消失不见了。她,也无影无踪了。

他的父母闻讯赶来了。跟着来的两个下人在主人的指挥下,把他慢慢地抬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入自家的暖轿里,用毯子包裹好,然后起轿,向自家府里走去。

此后,他寻医问药的事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了。可庸医来了一个又一个,一看一问他的病情,大都摇摇头就走了。唯独一个留下来给他开了药,那人姓朱,名晔,是这个繁华县城里数一数二的良医。他开的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外敷内服。另外还开了一些调整心情和治疗受凉的药物,吩咐病人煎汤服用。自从用了这些药,他的病一天天见好,全家上下自然是无比的满意和高兴。

一个月后,他的病彻底好了,一切恢复如初。他的父母弟弟都禁不住松了一口气。离婚礼日期不远了,父母亲操持着迎娶为他选定的新人进门。

他的婚期那天,李府里上下张灯结彩,来往道贺送礼的客人络驿不绝,好不热闹!李府男主人,这个县的父母官,人缘肯定是好的。除了他,其他人都兴高采烈。而没有了她,即便即将与新人成婚,他也高兴不起来,反而由于歉疚,心里更难受了。

他如提线木偶一般,任凭别人安排摆弄了好一阵子,婚礼总算结束了。随后,众宾客陆续散去。

婚房里红烛摇曳,四处的陈设都透露着喜庆,新娘子坐在大红的婚床上,她在静静地等待着新郎官来揭红盖头。他可好,喝得酩酊大醉的,是被下人搀扶进婚房的,等下人退去后,他歪歪扭扭地走到婚床边,倒头就睡着了,连鞋袜也未脱。左等右等,都不见有动静,新娘子只得自己揭了盖头,她已管不了自己揭盖头不吉利的民间说法了。她把夫君的鞋袜脱掉之后,费了吃奶的劲儿,试着挪了挪烂醉如泥的他,然后自己收拾妥当后,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新媳妇早早醒来,梳洗打扮停当,见他还未醒,摇晃了他几下,他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新媳妇便不再管他,自己一个人去给公婆请安了。公婆见新媳妇一个人来,他们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不对,就没多说什么,让新媳妇回自己屋里去了。

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由于尚在婚假期间,他不用去办公,自然可以随意处置自己的时间。

新媳妇很好,殷勤周到,容貌尚可。他的父母尤其喜欢,认为比他的旧人好,虽然容颜不及旧人,但她性情柔顺,嘴甜,不像旧人那般倔强要强,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只是,他一见到新人,就想起了旧人,想起了他们以前的温馨甜蜜时光,以至于闷闷不乐,茶饭不思。父母弟弟因此劝了他好几次,让他忘记过去,重新开启未来的生活。他嘴上勉强答应了,却总也听不进去,待新媳妇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冷冷淡淡,完全看不出来他们是新婚夫妇的样子。

他头上的头发再也没有长出来。之前,是秋天冬天的时候,他尚可戴上帽子遮盖,后来天气热了,他本可以买一顶假发遮丑,可他嫌麻烦,偶尔不戴,头上看起来就怪怪的。有些人看见他的头光秃秃的,议论纷纷,有的说像和尚,他也不大在意。

后来某一天,他对父母说,他常常睡不着觉,想去庙里拜一拜。父母准许他去了。他到了庙里,烧香后抽签,签曰:竹蓝打水一场空,何不早日归正途。他看后,沉默不语,似有所悟。

两年后,他后娶的媳妇肚子里仍然如先前那位旧人一样,毫无动静。他的母亲私下问大儿媳妇:“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怀上孩子呢?”儿媳妇起先不吱声,后来见婆母不依不饶地总问,憋不住了,胀红了脸,实话告诉了她:“夫君与我俩从未同过房。”婆母愣了一下,走了。此后,婆母就没再提及过这件事了。然后就换成了他父亲对他的穷追不舍,再三发问了,他总是保持沉默。他知道,他不可能对父亲说,他还忘不了先前的旧人。如果他说了实话,他很可能被父亲呼一巴掌的。

后来,父亲实在逼急了,他就说了:“是我的原因,生不了孩子。”他的父亲从此也闭嘴不问了。

自那日街头断绝关系之后,他的前妻回到了娘家。见她容貌出众,周围也有不少人求着媒婆来她娘家提亲,犹如当初的他一样。她当时满心欢喜,以为带着丰盛聘礼的他会厚待她一生。可最终,那只是她的美好幻觉罢了!他再受父母宠爱,他再爱她,舍不得她,也敌不过父母对他的那些影响力。他不管是作为李家姓氏的男丁,还是作为家中的长子,传宗接代都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她多年不孕,又不愿意他再娶一房,犯了身为女子的两条大忌。她这样不明事理的糊涂女子,根本不配做他李家的儿媳妇。他的父母一点儿也不怜悯她,明里暗里都是支持自己的儿子当时与她彻底分开的。

她没有像之前相信他那样相信别人,一口回绝了求亲的人。也许,她还以为他当初那句话只是一时气话,说说而已,好逼她就范。她心底里还盼望着他来她家接她回去。可是,她等呀等,始终没有等来他的身影。她最初终日以泪洗面,恨他的薄情寡义乃至无情。慢慢的,她心凉了,最后,她的心凉透了。她与寡母、弟弟共同生活了两年后,郁郁而终。

自从他听闻前妻去世的消息之后,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有时候竟神思恍惚地自言自语起来。在无人处,他就默默流泪过不停。府里的人都认为他中了邪,请来端公道士做法,以祛除纠缠他的鬼魅。他的父母为此花了大价钱,专门请来一拨又一拨的能人异士,然而,好一番闹腾过后,依旧没有效果。他仍然日益憔悴枯瘦,乃至于瘦骨嶙峋了。

他再一次去了庙里,从此,没再离开过。他的父母来庙里看过他之后,见他比在府里精神多了。他们也想通了,没有逼他回府去。随后,他们悄悄地离开了。

他每日跟着众僧佛前颂经,做功课。起初,他常常想起前妻的身影,宛如就在眼前,他心头一惊,就赶紧念几句经超渡亡灵,心情就会慢慢复归平静。如此天长日久,他竟然脸色日益红润,后来恢复如初了。

从此,他真正归入正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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