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今天乱哄哄的，全镇的人差不多都涌到了东头的如意酒坊里。看热闹的不嫌事情大，一个个的都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
土根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不知被谁推了一把，一个趔趄扑倒在刚刚放到地上的酒坊老板涂自在的尸体上。
土根吓得跳了起来，跌坐在旁边的空地上，浑身发抖。再看近在咫尺的涂自在，裤子上满是屎尿，脖子上一道青紫勒痕，脸青灰青灰的，嘴角冒出的白沫粘着他稀稀拉拉半长不短的胡子。
派出所来人，哄走了围观群众，开始进行物证踩检和现场清理，此处暂且按下不表。不过在清水镇家家户户晚上餐桌上，涂自在无疑都成了最佳谈资。
土根被吓得失了魂，回家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水根娘也懒得管他，正好去阿香嫂家串串门子。
秀芬也在阿香嫂家，三个女人一台戏，凑到一起就开锣，今天话题肯定就是涂自在了。
土根娘年纪最长，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就开口了：“自在命苦啊，年纪轻轻逃荒来的清水镇。那时候也是镇里数一数二的帅小伙哦。”
阿香嫂接口揶揄道：“土根嫲嫲年轻时候怕是也看上过自在叔吧。”
土根娘作势就要撕她的嘴，两个女人闹做一团，秀芬问：“好好的自在伯伯怎么就寻了短见了呢。花雕还没有找到呢。”
阿香嫂停下打闹道：“花雕都丢了快十年了吧，自在叔可怜哦，死了都没有人收尸送终。”
土根娘忙接着说：“是啊，自在命苦哦，逃荒来了就在酒坊里面做了伙计，后来入赘到如意家，做了上门女婿。总算日子有了点起色，如意偏偏生花雕的时候难产死了，自在把酒坊取名如意，自己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把花雕拉扯大。”
阿香嫂叹了口气道：“花雕是真漂亮啊，记得刚嫁过来时候，觉得花雕就像天仙一样漂亮，她又在城里女学上学，平时比我们这些小媳妇都见识的多。那时候模仿花雕的样子梳头打扮，还被死老头骂过。”
“你那个不要脸的公公那时候没少打过花雕的龌鹾心思，好在你男人镇的住你家公公。”土根娘插嘴：“花雕那时候可真是都勾走了镇上男人们的心思哦。自在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好好的闺女给来学徒的小伙计睡了，肚子搞大了，自在才晓得，丢人哦。”
“后来呢?后来呢？”秀芬显然听的津津有味。阿香嫂接着道：“那个伙计哦，坏的来，是隔壁镇子酒坊派过来偷秘方的，搞了花雕，秘方也骗到了，就跑掉了。自在叔看着酒坊生意越来越差，花雕肚子越来越大，愁的哦。后来么花雕十月怀胎，生了小丫头，喂奶的时候镇上这些要死的就去闹。敲窗户，讲下流话，意思就是花雕搞破鞋，也可以给他们搞一搞。自在叔天天夜里不睡觉，拿着棍子在窗户下面守着打这些短命的。”
“你还好意思说，”土根娘撇了阿香嫂一眼道：“闹的最凶就是你那个要死的公公，你倒是说说，你公公那天晚上在水稻田埂上到底有没有搞花雕啊。那个事情闹的整个镇子都晓得。你老公公年纪一把还能有力气强要小姑娘啊。”
“我哪块去晓得那个老狗的事情，你想知道你去问他。”阿香嫂白了一眼土根娘。
秀芬压低声音说：“真的是你公公糟蹋的花雕啊?”
“你们自己去问死鬼老狗啊，我不晓得。”阿香嫂脸上开始挂不住了，土根娘继续说：“那之后镇子到处都是花雕的风言风语，说她勾引的小伙计，还有说孩子的爹搞不好不是小伙计呢。突然一天花雕和孩子就失踪了，自在找了好多年后来也放弃了。”
秀芬又问：“那这次自在伯伯干嘛要上吊呢？这么突然，前两天不是还去说什么公私合营的事情么?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土根娘阿香嫂冷漠的摇摇头，继而又开始说祥福叔家二儿子媳妇的闲话了。
过了些日子，如意酒坊又在人们的舆论里大爆发了，因为办案人员在一缸封缸陈酿里发现了三具泡的骨肉分离尸体，两个成年人，一个小婴儿。同时发现的还有涂自在的一封遗书。
遗书里写道：“我涂自在是自杀，先说这个，是不想浪费大家时间去找凶手，至于原因，你们看完遗书也自然会知道。
我和如意相遇相知，是老天爷眷顾，后来能入赘酒坊，也是我的造化，丈人对我很好，如意对我更好，日子一直这么过，我涂自在会很感激，每年三牲酒礼酬谢天神。但是天不遂人愿，如意生花雕难产死了，后来我把酒坊改名如意，渐渐的这酒坊就是如意了，我们一家在这酒坊里，团团圆圆过日子。
花雕一天天长大，聪明懂事，也越来越漂亮，我即开心又担心。我送她去学堂，想让她做新女性，掌握自己的生活，谁知道这一切都被陈潭那个小子毁了。他搞大了花雕的肚子，我求他娶了花雕，他便要我拿酒坊秘方做嫁妆，为了女儿，我也认了，给了他秘方，谁知道这个畜牲还是丢下花雕跑了。
花雕后来生下来孩子，也成了镇上的笑柄。男人拿这个调戏她猥亵她，女人拿这个议论她，轻贱她。还有薛礼那只老狗，居然做出来禽兽不如的事情。
花雕受不了刺激，抱着孩子跳了酒缸死了。那天我正好抓住了陈潭那个畜牲，也好，我把他推下了酒缸淹死了。一家三口，也算在酒缸里团圆了。但是你们这些天天嚼舌根的混蛋，都是杀死我花雕的凶手，我不能那么便宜你们。
我把花雕一家三口封在了缸子里，用那缸酒的原液做母酒，调配出每一滴封缸酒都卖给镇上的人。我要让花雕的怨恨在你们这些杂碎的身体里滋生，成长。
原以为，如意和我还有花雕一家就在这酒坊里面过一辈子了，谁知道一张纸就要拿走我的如意，一张纸我的如意就变成公有的了。不行，我的如意，我的花雕只能和我一起，只能属于我。他们都去了，我也要随他们去了。
酒坊你们不怕就拿去吧，我们一家反正此时已经团圆了。”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镇上每个人都食欲不振，面色铁青。如意酒坊给扒了个干干净净，科学的说法是，晒晒地皮上的晦气。再听说后来镇上的人都戒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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