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件人:一一
收件人:包包
时间:2010年6月5号18:59
你现在是已经回老家了呢,还是还在学校,我已经回老家半月有余了,我是五月十八号走的,今天已经六月五号了,如此算来,我已经离开学校有十八天了哦。
我一拿到毕业证当天就走的,我一天也不想在学校里待了,我身上的钱已经不多,除了买车票的,恐怕连多吃一顿饭的钱也没有了。
我走的那天,校园里的每个角落都是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的毕业生们三三五五拍照留念的身影,我看了好羡慕,其实,我也想多留一两天,和你们大家一起到处拍拍照照。
可是,我荷包里的钱不允许我这么做,我只能选择默默的离开。
还记得你和甄妮都来火车站送我了,别提我有多高兴,一开始我们一路有说有笑的,可是,临离别时,当列车播报员播报列车序号并催促上车时,我们都抱在一起哭了。
这一别,以后大家天南海北的,各自一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再见。
你和甄妮还好,都是同一个省份,兴许以后还会回到同一个城市呢,而我就不同了,你们在成都,而我在重庆,虽说挺近,又是相邻的,又都是南方城市,以后见面应该没问题,可谁知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大家都忙,谁都脱不开身也是可能的。
也正因为我们三都是在天寒地冷的北方上学的南方人,所以,我也只和你们两最亲近,当然,和你最好,你也和我最好。
甄妮虽说和我们也好,可比不了我们两人的感情,因为甄妮在外面还有她的朋友圈。
而我能够说说心里话的就你们两,有些话却只对你一个人说。还记得以前我们经常抱在被窝里睡觉的情形吗?一会儿你当我的老公,我当你的老婆,一会儿我当你的老公,你当我的老婆,那时候可开心了,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她们都骂我们俩是疯子,是傻瓜,可她们那里知道我们俩相依为命的感觉呢。
我能够说说体己话的就你一人,她们都觉得我心机重不愿多和我来往,而我已早已习惯这种生活,就算全世界都不理我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她们不知道在我那样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要经历怎样的艰辛才能够走到这一步,才能够有幸和她们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一起接受高等教育,在虽说拥挤却温暖的宿舍里拥有一席之地。
我以前就跟你提起过的吧,我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了的,只是因为我生下来是女孩,而他们只想要男孩,我已经是那个家里的第三个女孩了,我的上面还有两个女孩,他们太穷,可他们还想生,还想生个男孩。
而多张嘴就多个吃饭的人,家里面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他们都准备把我丢到火车站去了的。
还好我舅舅舅妈可怜我,收留了我,要爸妈把我过继过去给了他们做他们的女儿,因为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而没有女儿。
包,你知道吗?我从小叫自己的舅舅舅妈叫爸妈,而自己的亲生爸妈只能叫姑爹姑妈,你都不知道那有多别扭,甚至有时候都把我弄得神经错乱了。
有时候,舅舅舅妈带我到我亲生爹妈家玩时,看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他们最后如愿生了一个男孩,一家人欢声笑语,幸福欢乐,我嫉妒得要命。
我会想,我本该是这里的一份子,这里本该有我的一席之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在这里的权力被凭空剥夺了。
他们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一家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照样有说有笑的,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般,好像从来就没有我这个人一般。
你不知道,这给我的心里留下了多大的阴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挥去了。直到现在,我还看不得一家人欢乐祥和的画面。那画面一点也不使我感觉到温馨,只会让我回忆起痛苦的经历,所以,每当电视里一出现这样的画面时,我都会赶紧溜掉。
虽说舅舅舅妈从小对我就很好,可能比他们亲生的还要好,可我总感觉隔了点什么,我的哥哥有什么,我必然会有什么,爸爸妈妈(我一直叫他们爸爸妈妈,而不是舅舅舅妈)某种程度上更加宠爱我,而有的时候都忽略了哥哥,哥哥也对我照顾有加,什么都让着我。
可当他们的对我好,在我也成了负担,因为他们对我好时,我知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不是我应得的,所以,每每这时,我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要适时的表示感谢,要表现出开心的样子,要表示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所以,我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在童年应该还是快乐幸福的时光,可我就已经过早的进入了成人的世界,细心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的内心深处早就刻有了这样的想法:别人对你不好是应该的,对你好反而是不应该的。
记得我给你说过,我一个人去哈尔滨考普通话六级的时候吗?
我和一群女孩子住在一间宿舍里,我身上带的钱不够,报名费还差九十八块,我开口找她们借一百块钱时说等第二天我家里给我打钱来就还给她们时,她们谁都不肯借,都推说没钱,可我知道她们有钱只是不肯借罢了。
我只能等家里面第二天给我打钱来才报的名。
可是,你知道吗?我走时,我还主动和她们那些人一个个拥抱了。
别人再对我不好,我也要把表面功夫做好。
我早就学会了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藏在心底。
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尽说些丧气话,怕你都不高兴了。
我之所以一拿到毕业证就离开了,是因为我想早点出来挣钱,以后有钱了也好孝敬爸爸妈妈,他们为了这个家为了我读这个大学为了完成我的学业实在是付出太多太辛苦了。
你知道吗,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又没什么手艺,一年四季里就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刨,能刨出几个钱来,全靠农闲时节去给人家起房建屋时做做短工和到工地上去打打小工,甚至两年前在老家实在找不出钱来,粮食又便宜,一年累到头,年成好的时候最多也就不过七八千斤,要想上万把斤比登天都还难,这还是风调雨顺,无天灾虫害的好年成的光景,要是遇上年成不好,干旱雨涝,虫灾禾病的年成,好有三四千斤,差的话才有一两千斤。
你知道现在米卖多少钱一斤吗?才一块多,也就是说,一年到头,累死累活,划下来好的时候最多才七八千块钱,这该是顺风顺雨的年月,差的时候一年到头就只有两三千,三四千的样子,而且人还累死累活,累得像牲口一样。
而且,算下来,这几年,还是国家的政策好,对农民优惠,不用像我们小时候那时候一样每年年初还要到镇上的政府去上粮,也就是缴农业税。
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饿着肚子等着大人赶场天拿着家里的土鸡蛋去镇上卖钱再买米来下锅,在家里面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体缩成一团,一个时辰里要跑好几趟到村口去望父母赶集回来没有,包,那时候我就深深的体会了什么叫做望眼欲穿的感觉了。
那时候真是做一年只够吃半年,还得不能全吃完,得留明年的种子,要是把种子都全吃完了,明年就等着喝西北风了。
我们那里有一家就是经常顾头不顾尾的饿急了把种子也煮了来下锅的。后来还好改种杂交水稻,这才慢慢的够吃,以至于有了余剩,一年比一年丰富,这才没有了饿肚皮的经验。
我那时才慢慢的知道袁隆平到底有多么的伟大。中国如果没有他,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中国人还在饿肚皮呢!
现在做一年够吃两三年了,我们家陈谷子都不吃的,要么拿来喂鸡,要么拿到街上去卖掉,每年光是吃新米都吃不赢。
可是也只是能吃而已,却卖不了几个钱。
所以爸妈把够两三年吃的谷物垒得高高的,还去了浙江金华那边像人家年轻人一样进厂去打了两年的工呢。
由于年龄大了,人家都是不要的,至多都是五十岁以下的,而那年爸爸都是五十二三岁的样子,妈妈还好,四十七八。
爸爸都是谎报年龄才进的厂。可是人家一看爸爸那个样子都不像五十岁以下的,为此,从没染过发的爸爸为了能蒙混过关还特意去理发店把已经开始发白的头发给重新染过,而且每两个月就要去染一次。
这段染发的经历爸爸是当做自己机智来说的,可我听起来却无比心酸。
我记得我刚出来读书那会儿,爸妈都没这么老的,可今年一回去,看到他们衰老的模样让我心痛不已,我突然发觉他们衰老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我有些难以适应过来,我印象里的爸爸妈妈是永远年轻的,也应该一直那样年轻下去才是,可是,我还没准备好,他们就已经如此老了。
那时候妈妈头发也还是全黑的,额头也饱满,皮肤也好,可这回回去时发现妈妈都长白头发了,额头上也起了皱纹,脸上满是沧桑感。爸爸老的更迅速,以前很精壮的人,现在一下子干瘪了下去,整个人都瘦小枯干了很多。
我的感觉是他们不是慢慢变老的,而是一下子变老的。这大概都怪我平时不够关注他们所以才造成这样的印象吧!
我不想已经这样垂垂老去的他们还在为生活而四处奔波。
你知道吗,他们现在,每天早上五六点钟天不亮的就要起床爸爸骑着那个哥哥丢在家里面的踏板车带着妈妈去工地,骑车都要骑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爸爸这么老了还要去给人家上下大块大块的方子,妈妈去给人家打扫楼层,没工地活路可干的时候,妈妈就去公路上给人家栽花种草搞绿化。
其实,包,作为我,我也想早点独立,我真的做梦都想着早点独立,早点经济上的独立,我已经亏欠他们太多了,我不想亏欠他们更多。
我已经这么大了,我不想再伸手向谁要一分钱了,一点都不想。
我读这个大专一读就是五年,消耗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要是只有个两年三年该多好啊。
哥哥中学没读完就去外面打工去了,把读书的机会就给了我,因为他知道,我们这种家庭供一个大学生都吃力,要是供两个那是想都不敢想象的一件事情。
我只在老家呆了一个星期就出来了,爸爸妈妈还想让我在家多待一段时间,让我玩够耍够再出来找班上不迟,可我一个刚刚毕业的人没有工作哪有什么心思玩,再说待在老家里,人家一听说毕业了首先问的是分配工作了吗?在他们那些人眼里,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思想,以为毕业了国家都是包分配的,一听见没有分配工作都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外星怪物一样的看着你,令你浑身上下不自在,我一秒都不想看见那种眼神了。
我甚至都没去亲生我的那个爹妈家,一想起他们看到我一天一天长大看到我一天一天读了书成了人他们又想把我认回去了我心里面就不打一处的来气,早他们干嘛去了,这时候又想来认女儿来了,哪有那么好的女儿好认。要是天底下都是这样的父母,那也真是太荒唐透顶了。
再说,如果我和他们就这样子相认了,我觉得对于我现在的爸妈来说也是不公平不公正的,他们辛辛苦苦的把我拉扯大,好了,这下倒好,一长大了就去认自己的亲生爹娘,他们的心里该是多么的失落。
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暗地里拐弯抹角都鼓励我去相认,可我才不干呢,自从我被他们狠心抛下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不再是我的父母了,如果说他们还和我多少有点关系的话,那就是他们只是生下我这点,如此而已。
我对他们一丁点的感情都没有的,凭什么要认他们,他们又凭什么资格让我相认。
我今生今世只有一对父母,那就是我现在的爸妈,再无别的。
爸爸妈妈告我说他们看到我总是主动避开他们躲远他们时他们总是暗地里偷偷垂泪,那是他们活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你看我,说不说不说,又尽说这些怨气话,怕你看的都烦我了吧!烦就烦吧!谁叫你是我最亲爱的包呢,我不烦你,还能烦谁!恐怕我这些要烂在肚子里的话也只有对你一个人说说了。
好了,还是说说我出来找工作的事情吧!
我在城中村租了一个小单间,这可能连城中村都算不上,这都是些新修建在半坡上的大栋大栋的五六层楼高的楼房,都是些外地人专门修来租给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学生族和进城务工人员的,没有任何手续,也没有任何规划,凡是能建房子的地方都修建得满满当当的了,房子倒是建得相当结实,地基也牢固,没有城中村的那种脏乱差,每一层楼房里甚至每一个小单间里都有独立的卫生间,门还是看起来相当坚固的防盗门的,虽然很有可能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但总算给人以安全的感觉。
每天上上下下要爬三百多步陡峭的阶梯,而且,站台挤死人,从这里去上班的年轻人多得要命,而且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挤公交像打仗一样,直接挤到门都快关不上了才善罢甘休,而且下面还有一大半的人没挤上车呢。
人才市场里面同样人满为患,以前没去找工作不知道,一来找工作才真正了解了就业形势的严峻。真真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稍微好一点待遇优厚一点的公司招聘门口应聘者都排起了一条长龙。
我看见一个事业单位招聘一个文案编辑,可排队应聘的有五六十人,其中有一个像是患小儿麻痹症的男的,个子很矮,要比正常人矮一大截,只有正常人三分之二高的样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很费劲,像只笨拙的企鹅一样,脸上的五官也不对称,像是照哈哈镜似的扭曲得完全不成样子。
可当他从他那像是叮当猫的魔法口袋里源源不断的掏出各种各样红色的摞得高高的证件本和各种各样发表有他文章的剪报出来时,把招聘方和周遭的人都震惊得目瞪口呆,招聘方立马就拍板决定要他,后面排长队的人只好没趣的自动散了。
我投了好几家公司,其中最看中的是一家房地产公司,我投的是他们的董事长文秘,待遇非常优厚,年薪有二十来万,还有宽敞明亮的员工公寓楼免费提供,另外,他们还是一家涉外地产公司,在全球好多国家都有他们的项目,如果能进去的话,将来很有可能要出国,出国的话,会有很高的补助。
但我觉得自己的希望相当渺茫,我只不过是一个三四流院校得大专毕业生,而且还是中专大专一起连读的那种,可是,包,你知道吗?我偷偷看了那些和我同样应聘人的简历,什么北京名校毕业的都有,甚或有的还是研究生毕业,唉,我也就投个不服气罢了,只不过是个秘书而已嘛,凭什么就要名校毕业的,凭什么就要研究生了,像我这种大专生也完全可以胜任的嘛。名校毕业生或研究生之类的可能还心气较高,干不来这种工作呢,像我们这种拼狠劲得大专生人才不计较吃得了这种苦呢。管它呢,投了再说,回家乖乖等消息就是,大不了石沉大海嘛。
你呢,包,你回去了吗?开始像我一样找工作了吗?你和我学的是不同的专业,我不知道你的那个专业好不好找工作?
对了,还有,你和你们家亲爱的家佳怎么样了?他还在贵阳一直等你的吧!暑假的时候你回家经过贵阳时你们就见面了的吧。他没让你失望吧,对你好吗?他肯定爱死你了?你们每天的电话粥煲得那么勤,他还买电话里给你唱歌和讲故事呢。你不知道,把我都嫉妒得要死了。
哼,我恨他!
把我们家亲爱的包包,亲爱的老婆都从我身边抢走了,我一定要把你从他身边抢回来,你告诉他,见他先别得意,要是他对你好也就罢了,要是他对你不好他就死定了,记得要告诉我,到时候我来帮你收拾他,再说,我们家包包这么好,得到她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别不知道珍惜。
好了,就写到这里了,记得回我哦。
还有,记得把你们家家佳介绍给我认识,记得你还叫他帮我充过话费我都还没感谢过他呢。
叫他帮我打电话我先训导训导他然后再感谢他。
永远爱你的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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