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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洪涛属于少亡,中国人讲究不满60过世者葬礼简办的原则,从接尸、悼念、火化、骨灰寄存都由天马山福泽园殡仪馆操办了。后事处理完,洪涛的父亲说想再去洪涛住的地方看看,子琪说虽然他们一起住,那是洪涛的房子,他自然有权去看,子琪带他去时,他的继母也一同过去了。
他的继母五十出头,丰腴犹存,只是细长的双眼精明透着戾气。
洪涛活脱脱是他父亲的年轻版,洪涛的高鼻子,宽阔的额头跟他的父亲的基本是一个版本,尽管洪涛二十来年不太愿意见他父亲,可他父亲也才六十来岁,老年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还是瞬间在他的容颜里刻下深深的痕迹,显得他越发得苍老和衰败,一种无力感与愧疚感在他下垂的暗淡的眼里交替回放。
三人走到洪涛住处的楼下,他的继母看到一楼的链家租售店,便驻足不前,眯着细长的双眼在看门店玻璃贴着的售房价,那一刻子琪明白了她的用心,也明白为什么洪涛那么怨恨他的父亲,也许洪涛最恨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父亲身边的这个女人,洪涛说的没错她不可以太善良。洪涛的父亲看到洪涛的继母没有跟上来,就回头用闽南问:“你在看什么?”
“这个房子的均价都上四万了。”她边回头看边走了过来。
洪涛的父亲盯了她一眼。她也看了他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拉了拉她的羊绒短外套,用她纤细的手指顺了顺外套的羊绒毛。
到了洪涛的住处,子琪开了门,蓝子依旧在门边“喵呜喵呜”地叫, 子琪把它抱了起来,它看到随后走进来的人,马上伸直脖子警觉地盯着他们看。
“这是蓝子,洪涛养了好几年了。”子琪挠着蓝子的背对洪涛的父亲说。
洪涛的父亲伸手也挠了挠蓝子的头。
“里面坐。”子琪对他们说。
洪涛的父亲没有坐,站在厅中央虚弱地叉着腰,环视了四周,说:“房子不大,总算是洪涛这孩子自己创下的家业。”
“房子是不大,现在大概也能租一两千块吧。”洪涛的继母说着,一面把手提的书扔在沙发上,抬臀坐了下去。
洪涛的父亲没有作声,朝电视柜方向挪步,然后又在电视柜旁站定,巍颤颤从电视柜上方的置物架上取下洪涛的相框,静静地仔细端详着,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那张照片是子琪给他拍的,那天他们在白城沙滩玩,洪滩找到一个很大贝壳,他指给子琪看,子琪拍了快照,夕阳的余辉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全身闪着一道金光,回来后,两人看照片都很喜欢这张照片的意境就打印出来,放在照框里。置物架上,还有两个照框,一个放着洪涛小时候跟他母亲的黑白合影,另一个放着洪涛与抱着蓝子的子琪正在嘻笑的合影,洪涛用手机自拍的,他说这是家庭照,必须裱起来。子琪觉是这张合影洋溢着快乐的模样,所以也没有反对。
“这孩子从小受过很多苦,你们在一起看起来很开心,你们一起多久了?”他问。
子琪本想回答他们刚在一起,转念一想又回答道:“认识很多年了,今年我在厦门开了一间酒吧,离这里近,洪涛就让我搬进来一起住了。”
“酒吧生意好吗?”他又问。
“维持个生计吧,洪涛他自己在商场上班,日子还过得去。”子琪换了一边手臂抱蓝子,蓝子依旧警觉地盯着洪涛的继母,她正在仔细看着房子的布局,蓝子的眼睛跟随着她走动的方向转动,好像个看守的警卫防守着侵入者。
“叔叔,要不你坐会儿,我给你拿瓶水。”子琪说。
洪涛的父亲依旧拿着洪涛的相框默默地走到沙发边,缓慢地坐了下来,子琪放下蓝子,去厨房的冰箱拿了两支水,一支递给洪涛的继母,一支打开瓶盖递给洪涛的父亲,自已坐在餐桌旁。
洪涛的继母看完房子的布局对子琪说:“洪涛这孩子走了,这房子我们会挂出去卖,你有别的地方住吗?”
洪涛这孩子,这几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在子琪听起来特别的刺耳,洪涛的尸骨未寒她居然就说要把房子卖了,子琪虽然从刚才她在楼下看这边房子的售价,就心知肚明她打的算盘,但这么快就说出来,还是子琪始料不及,她瞪大眼看着洪涛的继母。
“谁告诉要把房子卖了?”洪涛的父样突然几乎是咆哮地对洪涛的继母喊了起来。
“老头子,做什么这么大声啊?”洪涛的继母一惊,不自在地看了子琪一眼,也把细长的眼睛睁得老大,转头责问洪涛的父亲。
“你是什么人啊,天在看着呢,他尸骨未寒,你就要卖他的房,”他突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他的妻子又说:“卖不卖,也是我说了算,这是我儿子的房子。”
洪涛的继母自知理亏,但也不甘示弱,又说:“人都走了,把房子卖了也是迟早的事,既然来都来了,就乘早把话说明有什么不对?”
洪涛的父亲气得指着的手不停地抖了起来,无限苍凉地说:“因为你,这孩子受了多少苦...,我们欠他的...。”
“难道都怪我?”她丝毫没有退让。
“我不会让你卖我儿子的房子的。”洪涛的父亲又跌落进沙发,把洪涛的相框双手交叉抱在怀里,哀恸地颤抖着。
蓝子不知所措地“喵呜喵呜”直叫,子琪把蓝子抱进怀里,她为洪涛心疼,这个女人在他生时带给他无限的伤痛,连他死后都如此忌无肆弹,可以想象当初她是怎么对洪涛母子俩,没有经历过他的伤痛,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她有什么资格让他原谅他的父亲,正是他造就了洪涛所有的痛苦,子琪丝毫不同情眼前这个颤抖着的老头,对眼前这个蛮横跋扈的女人也是切骨地痛恨,但是理智告诉她,为了保住洪涛拥有的一切,她不能出言不逊。于是她说:“洪涛尸骨未寒,现在卖房也确实是早了点,要是真卖了,还不知道别人怎么闲言碎语,洪涛走了,我的确也没有理由在这里住,如果你们不介意,不如先按市场价租给我吧,我也省得搬,若是你们坚决考虑卖掉房,可否先缓缓,给我一段时间,天气转暖,酒吧生意可能会好点,到时多筹点钱,看能不能把房子卖给我,这也是我唯一能为洪涛做的了。这个要求我想也不过分吧。”
洪涛的继母顺势拾起台阶给自己下了台说:“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你怎么说也是洪涛这孩子的女朋友,这事当然可以商量的,要是你要买,当然是优先考虑你。”
“孩子,我们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这房子我会给你留着,等你有钱再说,”洪涛的父亲又说:“这些日子你也累了,你好好休息先。”
洪涛的父亲要走了洪涛与他母亲的合影。
子琪私心没有告诉他的父亲酒吧的钱是洪涛出的,这是洪涛自愿留给她的,是她往后的经济来源,酒吧是洪涛的心愿,也是他们两人共同拥有的心愿。酒吧歇业了个把星期,子琪就按时开工了,以往晚饭后是洪涛陪着子琪散步去酒吧开工,洪涛走后,子琪便每天抱着蓝子去开工,酒吧从中午就开始营业,至深夜才回洪涛的房子,洪涛的房子才五十来平米,可洪涛走后,空间徒然变空寂冷清了,房里到处是洪涛的影子,子琪无法独自面对这些。再一个是她希望通过加长营业时间,提高营业额,多挣点钱把洪涛的房子买下来,那是洪涛的一部分,她同他一样不愿被他父亲的另一个家庭指染,这是她现在最大的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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