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渝两地的餐馆,常为客人提供一种干炒黄豆作为等待的零食,一般用当地毛竹编织的竹碟盛着,连基本的盐都未添加。抓几颗抛入口中,嚼起来咯吱咯吱响,甚为清脆,味道干香干香的,远胜花生瓜子。当然,他们也提供一种老鹰茶,泡时清香,喝起来滋味却很厚实,起初是涩而不苦,过后余甘满口;这种茶巴蜀山区多产,我在蜀北见一般农家院前皆有种植,当地人也唤做老茶,因茶叶面绿背白,也有称为白茶的。
川渝夏季多闷热难熬,老鹰茶清暑解渴,最适合做为夏季凉茶而饮,与火锅也是绝配。但其劲力大,有些过头了,初饮者难以习惯,算不得好茶。在饭馆等待的间隙,吃几颗黄豆,喝两口老茶,这也是巴蜀人骨子里面的闲适,他们仿佛天生透着一种从容,就像茶名中的"老"字,也透着岁月沉淀的味道,外地人很难学来。
巴蜀人也爱吃豆花饭,豆花饭店在街上是寻常所见,一般在店前架个大铁锅哦,小火温煮着一大锅嫩白豆花,老板操着口浓郁方言,见有路人便喊:“老师,吃口豆花饭馓!”尾音拖得长长的,听来别有一番热情。初到重庆时,不懂重庆人为何总喊老师,后来辗转反侧从当地人得知,重庆人以此尊称别人。最中意的豆花饭店莫过于位于江边的,往江岸上搭个棚,一碗豆花,一碗白米饭,一碟蘸水,远看江上行舟来来去去,一顿简单的豆花饭也饱含舒坦。
当然最著名的豆花还得数富顺胆水点的嫩豆花,石膏点的豆花不够嫩,总有一股石灰的味道,口感也没胆水点的来得细腻。富顺在三国时期唤作金川驿,盛产盐,气候条件适宜大豆生长,产盐造就了这里的商贸繁华,也造就了清香悠长,洁白如雪水豆花儿。
豆花出了川渝往南,江南有豆腐花,搭配榨菜、黄花菜、木耳,福建则用海带丝、紫菜、虾皮,香港有“太极豆腐花”,以黑芝麻糊相配,外形宛若一幅太极图案,是甜味的,第一次吃确实颠覆了心中对豆花的所有认识。
往北方名字则有些硬汉之气,唤作老豆腐,本质上更显细嫩,如豆腐中的脑。山西人人喜爱用卤水点出的老豆腐,糖饧起色烧开后加入湿粉芡,搭配海米、海带丝、金针、韭菜丁、胡椒粉,淋点芝麻香油,泡食饼馍麻叶作为早餐,浓香无比,据说山西人称豆花为“豆腐脑儿老豆腐”,我等外地人念起来颇为拗口,但当地方言吆喝起来却顺畅亲切,不知道是语言衬托了美食,还是美食成就了语言。北方喜欢食肉,豆花也有配之于肉馅的,前年入京吃了一次,味道别具一格。
我上大学时,有位校友是陕西宝鸡的,听说他故乡有名小吃豆花泡馍,是把锅盔馍薄片豆浆内煮,捞出后浇上豆花、豆浆,再油泼辣子,锅盔劲道麦香醇厚,豆花鲜嫩爽滑,有典故苏东坡尝后,不知用何语言来形容,只好套用当地俗语说:东湖柳,姑娘手,金玉琼浆难舍口,妙景,巧人,佳味,实乃三绝也!遗憾至今未曾到陕西一饱味蕾,不知和山西的吃法有何不同。
与其它地方不同,我们老家(云贵高原西南部)把豆花称做嫩豆腐。高原上向来不大量生产黄豆,所以记忆中,嫩豆腐算是稀有食物,一年难得吃上几次,如果有客人至,乡下除了腊肉和些时蔬,便没有什么食物可以拿出来招待的,做顿嫩豆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每逢遇到远亲近戚要来,我的母亲会提前浸泡好黄豆,磨浆需要用到石磨,石磨是安放在三奶奶家耳房的,那石磨直径较大,一人难以推动。谁家需要推磨,邻里姑婶常互相帮忙。伴着大磨吼闷雷般徐徐转动,磨担钩叽嘎叽嘎地节奏地重复,大人们聊起家里长短、地里庄稼好坏。嫩豆腐煮好了,母亲都先要吩咐我们送一碗到帮忙的姑婶家,算是答谢。
我们老家嫩豆腐的吃法和川渝颇有不同,一定要用甑子蒸的白包谷饭相配,蘸水则是辣椒面过油炒香加少许水温一会儿,香菜必不可少,每家每户菜园都有,掬一把清水洗净,置于案板之上,快刀剁成叶末,香气浓郁不散。包谷饭松软软的,满口喷香而余味悠长,辣椒香辣、嫩豆腐清爽,这便是整个故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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