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整理一堆无用的遗物时,恒子的母亲告知她,他们本该烧掉这些东西。
她不想让绥子过多地去了解她的女儿,当她拿出那本日记时,她一直在迟疑。
“如果你一定需要的话。”这是她最后说的话,悲伤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说不出更多的话。
绥子抱着这本日记下楼,她要赶到店里,她希望自己不会迟到。
到了夜里,便利店的顾客就更少了,毕竟在这个小镇上,人们有更多的选择。
南希是陪她到最晚的那个人,当她们发觉店里只剩下两个人时,南希向她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意。
南希是爱尔兰人,她长得不够漂亮,却惹人怜爱,绥子不知道那些爱尔兰女孩,是否都像她一样可爱。
顾客稀少的时候,绥子就会拿出柜台里的那本日记,夜晚是翻看日记的最佳时刻。
当绥子抬头时,她发现南希在注视她。
她曾向她提起过恒子的丧失,那时这个爱尔兰女孩的表情非常悲伤,她用生硬的日本话向她表示哀悼。
现在她就站在那儿看着她。
绥子阖上日记本,她友好地询问她,下班后是否能去喝一杯。
她们结识两年了,却一直保持着店主与店员的纯粹关系,南希来到店里的时间也是恒子卧病不起的时刻,那段日子异常艰难,南希总是在抚慰绥子,她们温和地交流,说一些日常的话,她会帮忙纠正南希的日语发音,南希从未深入她的悲伤,绥子却以为,这个爱尔兰女孩比她更了解悲伤的含义。
天主教徒否认自杀,南希说出这句话时,表情变得忧伤起来,她们都曾体验过丧失至爱时的无所适从,绥子是神道教徒,她没有反驳她,她觉得,神道比任何一个宗教都更在意过往的人与时光,然而,过往之物令时光怅然。
绥子没有反驳她,南希的看法让她觉得亲切。
恒子死于自我执着,当病痛再难忍受时,恒子趁着护士的外出时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生命是断绝而非维持,”这是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生活带着病榻的颜色。”日记里的笔迹很不清晰,这是作者日渐衰弱的缘故吧。
她和她的爱,就像夏虫慕火一样激烈,每一次做爱都让恒子的体力更为衰弱,绥子为两人的行为感到担忧时,恒子完全没有退缩的表现,这种生活方式过于病态,“我不断地梦到自己的葬礼,”日记中的话语,简洁而明朗。
癌症对于恒子而言,像是一件精美的玩具,恒子被死亡诱惑,不时地向身边的人谈论对于死亡的明快看法,她在日记里写和歌,美化自己的生活方式,最终实现了她的自杀仪式。
绥子预知到了恒子的死亡,却无法接受这种道别方式。
她看着白布下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病人的脸,自杀者的容颜,凹陷、苍白、劳顿,这张脸丧失了所有的美感,她在尸体旁跪下来呕吐,她无法谅解她的离去。
现在这个爱尔兰女孩向她提出了对于生命的不同看法,天主教徒是天真开朗的,南希的笑容很纯,那是生命本身的样子。
绥子没有在南希面前翻开那本日记,她们度过了一个没有被鬼魂惊扰的夜晚,绥子邀请她到自己的住处,南希没有拒绝。
她们离开时,酒吧老板送给她们两杯饮料。
绥子在客厅里听到南希打开浴具的声音,她趁着这段时间煮了一壶咖啡。
她看到了南希的身子,咖啡的雾气让她视线模糊,她们卧倒在沙发上,南希的动作很是迟疑,她在诱导她,这个爱尔兰女孩终于有了回应动作。
绥子不清楚南希是否是双性恋者,南希曾告诉她,她从未恋爱,夜晚充满了咖啡的味道,绥子希望这一刻的时间停止流动,爱尔兰女孩的动作总是带着几分羞赧。
“来一杯咖啡吧?”
绥子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南希的脸上闪现着红晕,做爱之后留下的热潮。
罪恶感让绥子的手停止了动作,那本日记就在桌子上,仿佛逝者在看着她,这种念头非常恐怖,绥子无力安置自己的过去。
日子沉寂下来了,绥子没有再打开那本日记,南希仍然在店里工作,她没有再邀请她,她们各自安放自己的孤独。
绥子一个人去酒吧找女伴,酒吧老板擦拭着手里的杯子,那副神气令绥子脸红。
“我以为你在等那个爱尔兰女孩。”
“她今晚不会来。”
酒吧老板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绥子独自一人离开了酒吧,她不能在那里找到什么,巨大的疏离感让她几近窒息,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用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根本没有上锁,遭到盗窃的危机感占据了她的大脑,绥子打开门,却看到了客厅里的火光。
火势很微弱,屋里的人在烧着什么。
客厅里黑暗一片,火光慢慢地照亮了不速之客的脸。
绥子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确定那是南希的脸。
这个年轻的爱尔兰女孩刚刚烧完一样东西,这几乎烧断了绥子的神经,她能够看到女孩眼里的火光。
火光使室内变得暖和,南希沉默地看着她,日记本化成了灰烬,正如她的过往。
绥子没有开灯,微弱的火光让她们辨明彼此,南希的表情很柔和。
过去是无用的东西,逝者终将被遗忘,阴暗的坟墓里没有生者的位置。
她想要走上前,在黑暗中抱住这个女孩,她们将要一起度过这个夜晚,证明过去的毫无意义,她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绥子打开了灯,室内变得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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