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言端着一个茶托。茶托上放着一杯醇厚的油茶。
常年生活在塞外的周寅已经戒不掉喝油茶吃膻羊肉的习惯。虽然,阮慕言一直无法习惯这个味道,但她还是忍耐着学会制作的方法。
“王爷——劳累许久,喝杯油茶醒醒神。”阮慕言一边提起裙袂,一边微笑着将茶托放在几案上。
周寅没有抬头,他正低头看着一份书简。两道剑眉始终紧锁
“怎么了?”阮慕言不解地走到他身边,困惑地指着书简,“是来自金曌宫的旨意吗?”
“是——是皇上的新颁发的旨意——说西南能够平旱灾,解时疫,皇上甚是欢喜。他说,相比我在西南一定是领兵有方,才能将这个地方治理得有条不紊。”
“这是好事——王爷又何必愁眉不展?”阮慕言更加不懂他的愁容。
“可是这个皇帝却说,不日就要南下阅兵——”周寅深吸一口气,冷冷地吐出后半句话。
“阅兵——这是——”阮慕言眨着眼眸,密长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微微震动,“是什么意思——”
“他的言下之意虽然是看我如何掌管西南的军力,其实是为了试探。要亲眼看看我到底有什么样的军事能力——”周寅冷漠的神情又转为一阵深沉的落寞,“他以为我用兵有方——忌惮我已经在西南称霸一方——可谁会想到——这个功劳来自于他派给我的细作——苏沫。”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阮慕言听到“苏沫”两个字,心头就像针扎一样,疼得细密,“现在,大部分士兵还是听从彭长城,如果皇上要来阅兵,彭长城一旦不肯配合,这误君、欺君之罪我们王府可是承担不起。”
“你说的不错——如果我真的能够掌握实权——即使金曌宫拍御前先锋来叫板,我也未必会忌惮。但现在,西南正规的军力在彭长城手里。我私下操练的军力一是不能拿到台面上,供周煜检验,其次,这支兵力还没有成熟——不足以抗衡皇廷。我——”周寅将脸埋在两只宽厚的手掌里。
阮慕言见状,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够予以安慰。
“夫人——接苏沫回来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周寅突然又抬头问道。
“啊——是,”阮慕言恍惚间回神,敷衍答道,“差不多了。”
“要尽快接回来——她是皇家赐的侧室——皇上阅军,她不能不在。”周寅叹息。
“王爷——其实有件事,妾身一直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几日,阮慕言的心里久久思寻着蘼芜的话。此刻,她觉得再不说出来,只怕自己会陷入与人夺夫的窘境,“王爷还记得那个叫蘼芜的侍妾吗?”
“蘼芜——被闹鬼的那个?”周寅低头回忆了半天,才想起苏沫身边的这个侍妾好像有这么出闹剧。当时,他认为不过是苏沫为了引起自己注意,故意让侍妾装作着了魔。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从没因此事探望过蘼芜或者苏沫一次。“她怎么了?”
“王爷——苏妹妹是皇上赐的因缘,也是苏大人的义女,不管是否出自金曌宫,可见身份是何等尊贵。可是,前日里妾身去探望蘼芜妹妹。不想听见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周寅端着油茶,心不在焉地问。
“蘼芜妹妹说,金曌宫里原有个侍女和府里的苏妹妹长得颇为相似。因为那宫女和蘼芜妹妹甚是交好,所以蘼芜妹妹对她很熟悉。她说,第一次在府里见到妹妹险些认错了人。”
“这有什么?”周寅不解她的用意。
“蘼芜妹妹说——这个宫女是个死囚——”阮慕言一手把玩着袖子上的宝珞流苏子,一边低低含笑道,“王爷——皇上怎么会赐一个死囚给您做侍妾——若是真的,岂不是南周朝最大的笑话。”
“死囚——他周煜竟然让我娶一个死囚做笑话?”周寅勃然大怒,一掌朝几案上劈去,榆木的桌面瞬时塌陷了一大片木板。
“王爷——”阮慕言连忙起身扶住他,“您莫要气急——这事儿不过是慕言的猜测。妾身想——也许还有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周寅看着阮慕言,等待她的下文。
“也许——是有人冒充,以逃避死罪?”阮慕言话才出口,自己的心就狠狠漏跳了几拍。这话听似不着边际,却是一个充满利器的圈套。
“一个宫女如何知道她神似苏子培的义女?而且,她要冒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周寅摇头。
“这期间的有缘,就要王爷寻思。如果王爷认定是皇上赐嫁一个死囚,只要皇上不承认,没有人该站出来作证。更何况,皇上就吃定了王爷不敢计较此事和皇上翻脸。”
“如果认定是冒充又如何?”
“只要认准这女子是冒充苏大人的义女,就是个大不敬之罪——如此,王爷大可跟皇上要求赐死此女。至于她如何冒充苏大人的义女,又将这义女置身何处?”阮慕言抿嘴低笑几声,“那还不是王爷一句话的事情。”
“弄死她,我有什么好处?”周寅陷入自己思绪的博弈——的确,他不喜欢周煜安排的这个细作,但另一方面,他确实好奇这个女子在西南的所作所为。
“王爷糊涂——苏沫一死,王爷身边自然少了一个金曌宫的细作,这是其一。其二,只要坐实了苏妹妹是被人顶替的罪名,皇室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自然不允许王爷公开。届时,王爷可以以体恤皇上为名,对外宣称苏妹妹是病死。那么苏妹妹在西南的功绩自然落在了她的夫君,王爷您身上——只要苏妹妹死后,王爷您风光大葬,西南百姓没有不感激的。如此,民心所向,要为您组建军队也不是难事。”
“你这鬼妮子——”周寅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种主意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阮慕言困惑,她以为自己的说法已经天衣无缝。
“恩——”周寅自然不想多解释。比如如何坐实这份口供?如何找人证证明苏沫的身份是假?再比如周煜如何肯认可他的说法?这些统统说不过去。
不过——这倒是个很好思路——他若细细琢磨,也许可以在练兵成功之时,有一个新借口,起兵造反。
“对了——”阮慕言这番献计在周寅耳里听来像是一番调剂,此刻他心情略微好转。他一定要留着苏沫,因为未来有个大计在他心中慢慢成熟。周寅随口问道,“那个叫蘼芜的,说她像金曌宫里的死囚吗?那个死囚叫什么?”
“这——”阮慕言回忆了下,道,“好像叫果沫儿——”
“果沫儿!”“啪嗒——”油茶碗随着周寅的话音一起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是啊——果沫儿——”阮慕言吃惊地看着周寅的脸上,表情从大惊失色又转到悲喜交加,继而面露愧疚。“慕言——你今日这番话,对我太重要了——”
“王爷的意思是——妾身的计策可用?”
“哈哈——哈哈——”周寅没有回答,只是仰天长笑——果沫儿——是你吗?苏沫就是你吗?果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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